百年世家規矩森嚴,尤以江洲聞氏為最,宗婦皆為楷模。
偏偏這一代出了聞檀這麼個懶蛋。
卯時,天色尚未大亮,闔府上下忙碌起來。紅綢沿著長廊相繞,深入層層疊疊的門庭。
唯有梅苑靜悄悄的。
因此,當老夫人身邊的桂嬤嬤穿過雕花圓拱門,闔院的奴才仿佛瞧見救星般:“嬤嬤來得正好,五娘子又賴床了。”
五娘子兒時喪母,身子骨孱弱跟小貓崽似的,老夫人心疼,打小抱在跟前養大,富貴驕寵跟嫡女不遑多讓。
本是比照著宗婦的模子精心培養,誰曾想縱著寵著,五娘子一日比一日懶怠。
往日老太爺最怕這個孫女墮了聞家名聲,可誰曾想,偏偏最規矩不過的大娘子竟做出那等子醜事。
桂嬤嬤懷揣滿腹心事,示意婢子打起雲帳。
昏黃的紗燈光暈便籠罩在女郎精致的側顏上,一身溫軟肌膚賽雪,腮間還壓著枕邊的紅痕。
分明是嬌慣的不像話。
她狠下心腸輕聲喚:“五娘子,老太爺讓你即刻去文居堂。”
聞家五娘子聞檀心下一沉,瞬間清醒過來。
文居堂是聞家大家長們議事的地方,如這般大家族,小一輩的女子萬萬沒有資格入內的。
時間緊迫,婢女們各自動起身來。
有的手捧纏金香盆,有的從箱籠取出熏過梅香的紗裙,一切井然有序。
桂嬤嬤雙手始終疊在身前,錯眼不眨地打量著五娘子房中人的行事,倒是覺得比其他幾位娘子屋裡要強些。
文居院。
院子裡處處亮著燈,丫鬟婆子垂首斂目,進進出出沒有一丁點兒聲音。
實在肅穆得可怕。
裡屋,清麗的嗓音隔著一道屏風傳來——
“五娘子到底是老夫人親自教養長大的,這繡工不比大娘子差。瞧瞧這兩隻大肥鴨子繡得,自有一股靈氣。”
那是對……鴛鴦!
聞老夫人慣來冷靜自持,不由端起白玉盞來,以掩飾微微發燙的麵頰。
硬著頭皮誇讚道:“小五跟她幾位姐姐相比,琴棋書畫無一精通,卻也有幾分奇巧。她素來機靈,替大娘子嫁到侯府正好。”
替嫁?!
聞檀心臟猛地攥緊,縱然心裡再慌亂緊張卻也沒有失態,一步一跨如同尺子丈量過似的。
繡有海棠紋的絳色裙裾,邊角銀絲線未曾擺動。
她緩步上前,衝老夫人先行了一禮,“祖母。”
就著見禮的功夫,她飛快環視屋內。
聞家三房難得齊聚一堂,就連諸位德高望重的族老們亦在。
聞檀下意識側眸去瞧嫡母,瞧她眼圈紅腫,粉厚重得幾乎壓不住。
大娘子同世子爺的婚事,也是她煞費苦心求來的。後來為了能讓其擔得起宗婦之責,托舉全族之力儘心教養。
從小,大娘子就是諸位妹妹仰望的存在。
嫁的夫婿亦是……
反觀她混吃等死十幾年,功課年年吊車尾。
就連祖母為她找的如意郎君,也是個不愛上進的憨貨。
這一眼,卻與嫡母的目光撞了個正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