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時到——”
禮讚官催促的聲音傳進來。
聞檀盈盈拜彆:“不肖孫女聞檀日後不能再承歡膝下,祖母要保重好身體。”
在這個家,唯有祖母令她牽掛。
聞老夫人眼角滑下淚來,擺擺手讓嫡長孫背孫女出閣。
滿室女眷瞠目結舌。
不管什麼時候老夫人都是從容的,似乎什麼都不會壓垮她,這還是她們第一次看見老夫人流淚。
迎親隊伍吹吹打打,一百二十八台嫁妝沉甸甸的,壓彎挑夫的扁擔,也壓碎侯府的輕視之心。
“新嫁娘已然進入侯府,據傳最後一抬嫁妝尚未離開聞家,世子妃在聞家確實備受寵愛。”
“雖說身份低微,但自出生便抱至正堂教養。那位老夫人可是先皇後親口稱讚的世家婦典範,聞家五娘子想必也不會差。”
“隻可惜聞家大娘子無此福分!莫非薛世子克妻的傳聞屬實,否則對方怎會無端染上怪病?”
有人幸災樂禍地接話:“如今他也是吊著口氣,連婚典都是坐在輪椅上勉強完成,早死晚死的有什個區彆?可憐聞家的女兒要替父兄維係榮光。”
聞家百年清貴,祖上先後出過兩任帝師,偏偏接連兩代男丁著實差得太遠,資質甚是平庸。
此番族裡好不容易考出兩名舉子,結果倒黴卷入舞弊案中。
否則如何會同安寧侯府這等馬背上起家的莽將結親?
“圓心大師親自卜算的上上簽,或許這聞氏女真能助世子逢凶化吉,恢複康健。”
逢凶化吉?
遇難成祥?
滿堂賓客唏噓,目光紛紛落在侯府諸位主子身上。
歸寧侯出了名的能生,庶子庶女一大堆。一個個言笑晏晏,瞧著倒像是真心實意恭賀這場婚典。
……
喜房。
龍鳳燭爆出燭花,聞檀雙手交疊端坐在鴛鴦錦被上。
紅稠那端,紅蓋頭下隻窺見一截滾軸轉動的梨花木輪椅,以及烏鴉皮靴上那顆碩大東珠晃得眼睛疼。
“金秤杆,挑蓋頭,稱心如意到白頭。”喜婆話音剛落,蓋頭外便伸進一柄長劍。
貼著金線緩緩上挑,劍尖挑起紅綢刹那———
薛泗雲蒼白的指節驟然收緊,喉間溢出壓抑的輕咳。
像是體力不支,劍尖突然下墜,冷冰冰劃過聞檀的下巴,最終抵在嫁衣金線繡成的鳳眼上。
聞檀眸光微閃,想象著普通深閨女子的模樣,裝作極力掩飾害怕的樣子。
脖頸後仰繃出脆弱弧度,指尖卻死死摳住喜被鴛鴦紋,珍珠耳墜隱約在青絲間輕輕晃動。
驚惶也遮不住的花容國色。
這張臉,堪稱禍害。
喜燭爆出燈花濺在劍身,映得兩人麵容忽明忽暗。
旁邊的喜婆被這突如其來的小變故嚇得失聲尖叫了一聲。
“都下去吧!”
薛泗雲側頭握拳抵在唇邊,劇烈咳嗽著,衣襟因劇烈喘息半敞,露出嶙峋鎖骨下淡青血管的搏動。
喜婆瞥見絲帕上點點紅梅,眼神不由一轉,迅速埋首下去。
奴才們魚貫般退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