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中旬,旱稻、水稻成熟,正是收獲的季節。
太壽湖旁,數千畝的良田承載著兗州八郡、徐州四郡的希望,也寄托著曹操對於迎天子的總總構想!
天空一如既往的炙熱,好似這…乾旱永無止境一般。
乾燥的天氣,乾旱的季節。
突然一陣北風吹來,一片烏雲從北部天穹急湧而至,期間,還伴隨一道道閃電,一陣陣雷聲。
刹那間,狂風大作,烏雲布滿了天空,緊接著豆大的雨點從天空打落了下來,滴入屋簷上,滴入瓊樓裡,無數窗戶被風刮,被雨打的啪啪直響。
所有百姓、所有農戶、所有甲士都仰麵朝天…
所有人都直愣愣的站在了雨地中,任憑雨水啪打在自己的身上。
他們興奮的直呼、高昂的高喊…“雨來了,雨來了…雨總算來了!”
這該死的大旱總算過去了。
“轟隆隆!”
又是一個霹靂,震耳欲聾,刹那間…雨連成了線,“嘩”的一聲,大雨就像塌了天似的鋪天蓋地的從天空中傾瀉而下。
狂風卷著雨絲,像是無數條鞭子,狠命的砸了下來,像巨蟒在雲層間飛躍,一個猛雷猛地炸開。
“雨太大了…快回家!”
“是啊,這要下個一夜,那還了得?”
“鬥笠,誰有鬥笠啊?”
田野間,原本還在捕蝗蟲的農戶們迅速的呈鳥獸散…雨下的太緊了。
…
大雨傾盆!
天空尤自在不斷的咆哮,而雨滴落的速度猶如數十萬箭矢從天而降一般。
漸漸的,百姓們發覺不對勁了…這哪是下雨啊!
這分明就是把幾百條河頃刻間灌注而下呀!
風在吼,雷在咆哮,天空似乎都在劇烈的晃動,烏雲越來越多,猶如在燃燒一般,噴著可怕的藍色火焰…
雨也越下越大,接著“轟隆隆”一聲,一陣閃電劈斷了一棵老樹。
天空在顫抖,大地也在膽怯的顫抖!
這時…
很多陳留郡附近的農人意識到一個問題,如此大雨下,太壽河水必然漫過河堤,倒灌入附近的池塘,甚至衝毀堤壩,引發洪澇…
而這池塘內周圍種植的數千畝水稻,會不會被衝走呢?
這…這是如今兗州、徐州所有百姓的希望啊!
“該死…”
“這要下個沒完,稻子就全被衝走了。”
“誒呀…誒呀!”
一聲聲咆哮來自於一間間屋舍,隻是…他們的聲音根本無法撼動窗外的雨聲,窗外的雷電轟鳴!
這是今年…進入炎炎夏日以來,中原的一場大雨!
似乎比以往的都要晚了一些,更比以往的任何時候都要猛太多了。
…
太壽河旁…
夏侯惇緊緊的凝著眉,而他的身旁典韋同樣眉頭緊皺。
早在十餘日前,典韋就帶龍驍營的將士們趕來,更是告訴了夏侯惇一個消息,陸公子推算出太壽河水會出現洪澇…讓他做好防汛,做好河堤的加固,更是提前備好足量的沙袋,隨時準備堵住太壽河的缺口。
也得虧是典韋親自帶來的話…
夏侯惇知道,如今的典韋乃是賢弟的貼身宿衛,賢弟既是讓典韋親自趕來,那…大雨傾盆,這太壽河洪澇的推斷,必定是八九不離十!
可加固河堤,哪是說說話這麼容易的?
自打大哥曹操入主兗州以來,還從未修繕過太壽河的堤壩,夏侯惇隱隱有一種不祥的預感!
他能做的,唯獨是動員手下所有士卒搶收稻穀,準備足量的沙袋,以備不時之需。
古時候,是沒有天氣預報的。
所謂對天氣的判斷,大多是登樓望氣,僅僅能看到的是目所窮及的天氣變化,而這…最多能預測到兩個時辰以內的天氣就不錯了。
便是為此,從下雨的預兆出現開始,夏侯惇就帶領手下一萬餘甲士駐守在河堤旁,密切關注著太壽河中水勢的變化。
不少太壽河附近的百姓也紛紛來此,他們的心情與夏侯惇一般無二,他們更清楚,夏侯將軍與這些甲士正在守護的是什麼?
雨越下越大…
呼…
粗重的呼吸聲不絕於耳!
夏侯惇站在這邊,這些百姓們、農戶們似乎心裡總算是安定了一分,一個個緊緊的站在他身後,誰都想去搭把手…出一份力!
百姓加上甲士,將近兩萬人都穿著蓑衣分散在河堤大壩上…
雨越下越大,風雨如注,轟隆隆的雷鳴散成一陣陣的霹靂,讓人下意識的覺得驚心動魄,而霹靂仍在哢嚓嚓的響著,把金箭似的閃電從密布的濃雲中射向大地,射向堤壩中的每一個角落。
“特奶奶的,啥也聽不見。”典韋用力的咆哮,可如此傾盆大雨下,哪裡還能聽到彼此間的聲音呢。
若是哪裡出現險情,唯有敲鑼打鼓,其他人才能意識到,第一時間趕往決堤的地點!
看著堤壩上數萬人井然有序…
典韋不禁感歎,得虧公子提前推斷出了,夏侯將軍也算是早有準備,否則…如今的這裡豈不是要亂成一鍋粥了?
雨水自夏侯惇的臉角滑落,儘管目前看來,堤壩還頂得住,可他始終沉著臉,水位線不斷的上升,讓他的心幾乎緊緊的揪住。
這一刻,如果可以,他真的想日老天爺的先人…
好不容易熬過了旱災,熬到了旱稻、水稻的成熟,你大爺的,竟下如此大的暴雨,倘若把這些稻穀都給衝走了,未來一年…兗州的百姓、農戶、甲士們都得餓肚子!
地裡哪還有那麼多的蝗蟲任人捕食呢?
更彆說如今他那八拜之交的賢弟還在謀劃著大事,大哥更是有意開疆拓土,這一切一切的基礎都在夏侯惇身後的稻田裡呢!
雨絲如線,“滴滴噠噠”的拍打在他的臉上、蓑衣上,疼…除了疼之外,還冰冷,這雨水就好像是浸了萬年的寒冰一般。
“特奶奶的,大哥以前總說,什麼天不仁,萬物都是狗,聖人不仁,百姓都是狗的,這些大道理有個卵子用,特奶奶的,老子能保住這稻田,老天爺你就是狗!”
曹操以前…總是喜歡教這些族弟們一些聖人之言…
隻不過,夏侯惇、夏侯淵、曹洪這樣的…能聽進去幾分,就是另一個故事了。
“不好…”
忽然,耳畔邊鑼聲響徹,夏侯惇、典韋麵色俱是一凝。“決堤了麼?”下意識的兩人異口同聲。
下一刻,兩人幾乎同時邁起那冰冷的雙腿,急忙往鑼聲處狂奔。
果然…劇烈的暴雨還是引發了太壽河的洪澇,一處堤壩受不了洪水的衝擊,頃刻間被衝開了一個缺口。
太壽河水洶湧澎湃的朝著堤壩處奔瀉…那裡正是旱稻的梯田。
其實…
夏侯惇準備的已經夠充分了,他手下的甲士第一時間將那些灌著泥土的草包袋子推入缺口,可是水流太過湍急,頃刻間草包袋子就被衝走,情況不容樂觀,若然不能堵住這個缺口,那缺口隻會變得更大,乃至於倒灌入一旁的稻田…
呼…
夏侯惇鼓著嘴,凝著眉,他重重的喘出口氣,口中連爆粗口。
“我日你先人!”
天空中連續不斷傾瀉而下的雨水愈發的冰寒,夏侯惇隻覺得渾身都是冰冷的,他的牙齒打著顫,可是…比起這一股冷,他的心頭更冷。
不能讓洪水倒灌入稻田,這是賢弟好不容易給曹營,給兗州帶來的希望!
環伺左右,甲士們、農人們的眼神中也一個個露出無限的擔憂,甚至…這一抹擔憂愈發濃鬱,就要彙聚成另一種情緒——絕望!
大旱之後,就連…就連稻田這最後的希望,就連這些稻穀也要被衝走了麼?一切都是夢麼?
踏…
夏侯惇邁出一步,這一刻,他似乎做出了什麼決定。
他腳步邁動,就打算當先跳入河裡。
哪曾想,典韋早就先他一步…“噗通”一聲整個人跳入了河裡,這下…包括夏侯惇在內,所有人都驚住了。
下一刻…典韋從河中站起,他個子高,噸位足,愣生生的憑著身軀在湍急的水流中站位腳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