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司徒!諸位…”
——“如今的漢庭衰敗,可事實上,對三胡,隨便一路諸侯拎出來一樣能吊打他們!可為何,這些年來,遼西、並州、冀州、幽州始終處於守勢?”
——“還有…明明‘明帝朝’時,是我們大漢北擊匈奴,恢複西域風采,可緣何匈奴一分為三,再度歸來時,這麼多年,都是胡人對大漢的邊陲發動進攻、劫掠,而我大漢永遠處在挨打的位置,鮮有進攻?這是為什麼?”
閻柔試著拋出了一個問題。
這是一個大問題…是“三胡”宏觀上的大問題。
陸羽知道答案,卻揚起手,指向楊修。
“德祖,你讀的書多,閻司馬的問題你來回答!”
“學生鬥膽試著回答。”楊修也不推遲,快速起身,拱手道:“說到底是因為利益,所謂無利不起早,又所謂天下熙熙,皆為利來!”
“胡人以遊牧為生,他們族群的每一個男丁,自小便是戰士,他們行軍,根本不需要糧草,胡馬到了哪裡,哪裡就是牧場,劫掠到了哪裡,哪裡便是他們的家園。”
“可大漢不同,就是任意一個諸侯,派遣幾萬兵馬駐守邊關,需要的是連綿不斷的糧隊,就比如袁紹,他需要將糧道從冀州延伸到並州雁門,這需要多少人力且不提,但凡胡人成功劫掠一次,賺到的比他們一年辛苦說得還多,是百利而無一害的事兒。”
“可…大漢不行,這塞外胡地就不能耕種,哪怕是打下來又能如何?還要派兵去駐守,還要消耗中原的糧食,這意味著就算是打贏了,滅了三胡,一樣是血虧。這就是為何昔日裡烈侯衛青,冠軍侯霍去病將胡人趕出西域,屠了匈奴王庭,可不出幾年這些胡人又死灰複燃!”
“大漢對胡,勝了也是輸了,輸了還是輸了!大漢如財主,胡人如乞丐,乞丐劫掠財主一次,便能過上許多年的好日子,可財主殺了乞丐,奪了乞丐的破廟又能如何?除了耗費力氣,一無所得!”
楊修一連串說了一大堆,表情中飽含無奈。
這就是他,為何起初就不支持呂布去管三胡的“閒”事兒。
不是不管,是沒法管,除了平白無故的消耗,沒有任何價值。
是啊…
塞外之地沒有價值,這是一個大問題。
解決的方法無外乎兩個,一個是改變氣候,一個是改變土壤。
可顯然,如今的農耕水平是不可能做到的!
抗旱,還能在荒漠,在遼東、遼西耕種的糧食作物太少了,哪怕是大漢已經開始種植冬小麥,可大漠中的無霜期太短,遼東大片原始森林更都是沼澤地,不適合耕種,而這…對於一個農業國來說經營起來是虧本的。
一個地方如果隻投入沒什麼產出,時間一長肯定就慢慢放棄了。
想到這兒,陸羽頷首,眼眸再度轉回了閻柔這邊。
“說到底,還是大漠的土地不適合農耕,那些土地於大漢沒有什麼價值,即便趕走胡人又如何?他們早晚還是會卷土重來,塞外胡地始終是負擔哪!哪怕戰勝他們一百次,兩百次,可隻要這些‘戰力品’的‘地’無用,那便無法阻撓這些胡人卷土重來,不過是換了一個名字罷了。”
說到這兒,陸羽也歎出一口氣。
根據古籍文獻的記載,從先秦開始數,大漠之地,先是胡人,然後是匈奴,再是鮮卑、烏桓,是突厥,是契丹,是金人,是蒙古,是瓦刺,是韃靼,生生不息,源源不絕,無論…這中原的霸主是誰?就好像永遠沒有儘頭。
可要利用上大漠的土地,讓大漠之中能長出糧食來,現有的條件也不允許。
人言穿越有三寶——土豆、玉米和地瓜!
可天殺的,陸羽穿越是穿越了,卻沒覺醒個什麼係統,能變出個土豆、玉米、地瓜啥的,若是能在大漠耕種,可不就完美的解決了這個難題,陳宮利用起這邊的土地。
可…
要等這三寶引進。
嗬嗬…陸羽就“嗬嗬”了。
地瓜就不說了,大漠裡養不活,土豆要等到十六世紀,玉米要等到明末,等到那時候,一千多年以後了,陸羽的墳頭上都能長出一片森林了。
不過…
既然閻柔問出這個問題,那他勢必就有答案,陸羽可從來不敢低估古人的智慧。
呼…
就在這時…很明顯,陸羽能看到趙雲長長的籲出口氣。
似乎…
聽了這麼一席話,他對覆滅三胡的認知有了全新的想法。
是啊,即便是重複昔日的冠軍侯北擊匈奴,封狼居胥的風采,又如何?
大漠還是大漠,胡地終不是漢土!
“子龍,先莫要感傷。”陸羽安慰一句,旋即眼眸望向了閻柔。“閻司馬身居胡地多年?可有什麼良策?”
“良策不敢當!”閻柔似乎早有準備,當即脫口回答道:“但…若要剿滅三胡,勢必得從內部瓦解他們,摧毀他們,胡人尚武,胡人也同樣好鬥,而無論是鮮卑,還是南匈奴、烏桓,他們中有大量的部落,這些部落…甚至可以為了一個湖泊,一口水,一些牛馬大打出手!”
“這些年,我在胡地,親眼見證了太多這樣的故事,不過是因為幾百匹布…就能夠讓兩個部落打到血流成河,所以…我想…”
閻柔沒有把話講完…
陸羽卻是一下子就聽懂了,閻柔的意思是從內部瓦解胡人,讓他們內部爭鬥,自相消耗!
當然,想法很好,可…操作起來,並不簡單。
陸羽繼續道:“你繼續講,那數萬匹胡馬是怎麼回事?”
“胡馬是第二個問題。”閻柔繼續道:“三胡吸取了前人的經驗,各部落達成共識,不賣馬匹給漢人,在北境,除了中山無極甄家外,還沒有哪個商賈能從胡人的手中搞到馬匹,而甄家…似乎是因為胡人與甄家族長甄逸有某個約定!”
“但,就在幾年前,因為甄逸亡故,就連甄家也很難再交易到馬匹…故而,解決三胡問題的第二個關鍵點就是馬匹,得想辦法恢複與胡人的馬匹交易,否則…未來縱是胡人各部分崩離析,但大漢要討伐胡地,沒有胡馬萬萬不能!”
陸羽敏銳的注意到,閻柔提及的是“胡馬”,而非“馬”!
要知道,胡馬與馬…那是截然不同的兩種坐騎,胡馬可以理解為後世的蒙古馬,這些馬體形矮小,其貌不揚,頭大頸短…
總結起來,就是長相極醜,醜到它媽都不認識它!
而且…這種馬衝刺時的爆發力一般!
可偏偏,戰鬥力極強,他們揚起的蹄子,可以踢碎胡狼的腦袋。
更可怕的是,他們的耐性逆天,不畏寒,不需要吃很好的馬料,能適應艱苦的補給條件。
甚至…生命力頑強到,騎士斷糧了,可以割上一刀喝馬血解渴充饑,這馬完全沒事兒一樣,該駝駝,該跑跑,絲毫不受影響!
可以說,遠途行軍…
這種“胡馬”完爆西涼戰馬!
閻柔的意思很明顯,未來有一天,真的要橫掃大漠,將大漠納入大漢的版圖,那麼…這些胡馬必不可少。
念及此處,陸羽眼珠子一轉,當即問道:“閻司馬提出了這麼多問題,可?你總得給出個解決的思路吧?這胡馬雖好,可如何能賺到咱們自己的手裡呢?”
“兩點…”閻柔繼續道:“甄家和五石散!”
講到這兒
陸羽微微一怔,倒不是說甄家,而是…五石散?這玩意…能換馬?
不等他張口發問…
閻柔細細的解釋道:“先說甄家,如今…有機會能與三胡建立貿易的唯獨中山無極甄家,除了他們外,其餘的漢人,胡商信不過。”
“再說五石散!”閻柔繼續道:“我見到過,胡人內部爆發過部落間最大的衝突,其實不是爭奪糧食、布匹,而是這五石散,也不知道…是誰搞過來一批五石散,讓一乾部落頭領品嘗!之後,這些部落首領…為了能買下這批五石散,十餘個部落大動乾戈,甚至…有兩個部落因此覆滅!所以…”
閻柔似乎很喜歡把話講一多半兒,最後偏要留下個懸念。
可…恰恰是這麼一句話,陸羽的眼眸一凝,精神也為之一振。
原來…在這兒呢!
——五石散!
陸羽哪裡能想到,這個類似於“鴉片”、“罌粟”的玩意在胡地威力竟也這麼大。
能讓十幾個部落不惜爭奪…
而閻柔的意思再明白不過了,這是要讓陸羽與三胡建立貿易,以五石散換取上好的胡馬。
繼而…用五石散引得胡地各部落的紛爭!
甚至,能夠通過五石散,漸漸的讓胡人的體質徹底垮掉,乃至於最後,甚至…都能通過這五石散控製住三胡。
三胡不用滅,讓他們做癮君子,他們的身體自然的垮掉,這中間…因為五石散的緣故,還能讓他們甘願成為奴隸,成為打工人,為陸羽這邊連綿不斷的供給上好的馬匹!
這…
想到這兒,陸羽眼珠子一凝!
如果說,昔日裡冠軍侯霍去病屠戮匈奴王庭是殺人,那這等五石散溫火亂燉,溫水煮青蛙就是誅心!
當然…
憑著陸羽對五石散的了解,它一定有這個能量…
一如五石散讓魏晉垮掉一般!
一如鴉片讓清朝垮掉一般!
這等毒物的危害太大的,哪怕是對胡人,似乎也有那麼一點點殘忍,不過,既然是對胡人嘛…那這殘忍還遠遠不夠。
而就在這時…
閻柔的眉頭一凝,露出了一抹黯然神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