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輪新月從一處廂房的窗欞間泄露光華。
曹操有些心神不寧,他行至此間時,正看到了眼前的一道倩影,滴答,滴滴答答,這道倩影的麵頰上滿是淚痕,緊隨而至是泣淚下的輕吟,呢喃。
——“魏王還記得那密室內的甘小妹麼?”
似乎是情緒蘊藏了良久,隻等這一刻的爆發,短短這麼一句話,竟飽含著顫音、氣泡音、怒音,像是刹那之間,她把對魏王的情緒儘數宣泄,狠狠的宣泄!
當然…
這一句話,也有更多思念的味道,與“你還記得大明湖畔的夏雨荷嗎”有著異曲同工之妙。
踏…
踏!
曹操的腳步頓了一下,他整個人猛地倒退一步,甚至一個踉蹌,差點跌倒在地…
如煙如夢,如夢似幻,時過境遷,歲月磨礪,可最終無法逝去的是曹操對伊人的思念與期盼。
這種感覺,就好像是曹操對夏侯淵的媳婦丁香一樣,越是得不到的,越想念哪!
“甘小妹…”
曹操輕輕的呢喃出聲,不是甘梅,也不是甘小梅,而是甘小妹…
這是曹操特地給甘夫人取的名字,區彆於劉備對她那“冷冰冰”的夫人之稱,甘夫人很喜歡這個名字。
當然…
在對付女人這一項上,曹操比劉備更專業十倍!
往昔記憶,湧入腦海,潁河之畔的相識,丞相府內的相知、地窖中的相許,哪怕是有羽兒的幫助,曹操亦是費勁周折,才俘獲了美人的芳心,抱得美人歸。
不誇張的說,對甘夫人,曹操是下了真功夫的,這種感覺與那些俘虜來的女子截然不同。
“那時,你還是曹丞相,現在就都成魏王了。”甘梅的聲音接踵而出,細膩輕柔,讓曹操如沐春風。
醉了,癡了!
宛若在夢裡一般。
曹操努力的張開眼眸,他甚至下意識的掐了一下自己,胳膊處的痛感告訴他,這就是真的!
欣然、狂喜、亢奮…
一連串的情緒湧上心頭,終於…曹操肩部上前,當即將甘梅抱起,“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爽然的大笑聲響徹整個魏王宮殿。
踏…
踏…
隨著曹操邁出的那龍驤虎步,甘梅的心情也提到了嗓子眼兒。
可她還是強製鎮定,問出一句:“魏王要去哪?”
“自然是去該去的地方!”曹操抱著甘梅,回道。
“魏王,天色尚…尚…”甘夫人眼眸望向窗外的天,此刻…晴空萬裡,亮的很哪。
“哈哈哈…”曹操還在笑。“在孤的心裡,天已經黑了!哈哈哈…”
一邊笑,曹操一邊邁出了魏王宮,就這麼抱著甘梅…在無數虎賁甲士的見證下往後宮而去。
一邊走,一邊大喊道:“傳孤旨意,從今日起,三日不上朝,不議政!”
“喏…”無數虎賁軍拱手領命!
還是許褚想的深了一層,當即小聲吩咐身旁的虎賁甲士。“注意保密,對外隻說魏王身體不適,頭風發作,罷朝三日!”
話音剛落…
“哈哈…”
“哈哈哈…”
“哈哈哈哈…”
整個魏王宮,曹操那魔性的大笑聲震耳欲聾!
頭風?
他的頭風這一刻仿佛全都好了!
…
…
洛陽城,賈府。
夜半無人,一處石亭中,“爹…”喊話的是賈詡的長子,如今大魏的駙馬都尉賈穆。
石亭中端坐的自然便是他的父親賈詡。
“咳咳…事兒扮成了麼?”
賈詡一邊輕咳,一邊開口。
“事兒倒是辦成了,隻是…”賈穆疑問道:“爹擅作主張,將馬騰埋伏刺殺司馬懿的情報泄露給張春華,又將埋伏地點一並告知?故意放走司馬懿?這是為何?”
賈穆一敲腦門,有些搞不懂了。“爹何必留下司馬氏一子呢?萬一魏王知道,那…勢必會連累咱們家。”
“嗬嗬…”賈詡淺笑一聲,默然不語。
過了良久,他把眼眸緩緩的望向天空的朗月,口中輕吟。“司馬仲達是有功之人,大業未成,魏王怎麼可能真的殺白馬侯身邊的功臣呢?”
“那…”賈穆張口道:“如今滿城風雨,司馬氏夜闖皇宮,司馬防連同七子均被馬騰率領的西涼甲士誅殺…這…這是不爭的事實啊!”
“你還是太年輕啊!”賈詡緩緩起身,目視蒼穹。“司馬防那老東西,連同八個兒子,一個都死不了?”
“那皇宮?”賈穆連忙追問。
“你隻看到了皇宮中的一場大火?你隻聽到了其中的哀嚎,可,其中被燒死的,被射殺的究竟是誰呢?”
賈詡口中輕吟。
這下,賈穆的一雙瞳孔瞪得碩大…不可思議的望向父親。
“父親是說,皇宮中…司馬家沒…沒?可…可許多禦林軍,許多西涼鐵騎都親眼所見哪!那馬騰總不會放他司馬氏一馬!”
“噓!”驟然,賈詡比出一個“噓”的手勢,“如果,我提前策反了馬騰手下的那支西涼兵勇呢?”
啊…
賈穆一驚。
賈詡卻是捋著胡須。“我在西涼混跡的時候,馬騰、韓遂等人還是個‘弟弟’!西涼將軍中,可不乏與我相交莫逆的!再加上,煉製坊中的人皮麵具,既讓司馬防絕望的呼喚,卻在關鍵的時刻借大火中的煙霧彌漫,借這些聽命於‘我’的禦林軍、西涼軍李代桃僵,瞞過馬騰的眼睛,這並不算太難!”
這…
賈穆感覺腦袋都快要爆炸了,信息量太…太大了!
呼…
此刻的賈詡長長的呼出一口長氣。“魏王要的,從來不是司馬防與八個兒子的命,而是河內司馬氏這一個符號的覆滅。就算有司馬氏一族的門生故裡,反對之聲揚起,魏王會在適當的時間,讓改名換姓的司馬防告訴他們,從此…相濡以沫,不如相忘於江湖!魏王要的是斷了司馬家與士人的一切聯係!傷敵十指,不如斷其一指!”
講到這兒,賈詡背著手,一邊感慨一邊搖頭。“終究,魏王的理智戰勝了他的多疑,也終究因為司馬懿是陸子宇得意門生的關係,司馬氏一族覆滅,卻留下了滿門性命,這已經算是不幸中的萬幸了吧!”
“魏王是一舉斷了兩匹‘馬’的羽翼,三馬食槽?笑話!大魏隻有圈養的馬,沒有散養的馬!”
那…
賈穆接著追問。“那這行動,白馬侯知道麼?”
此言一出,賈詡沒有回答,隻是嘴角咧開,唯獨一個聲音傳出。
——“嗬嗬!”
嗬嗬?
這是知道?還是不知道呢?
“好了,該怎麼樣怎麼樣,日子照樣過,就當是司馬家族人絕了一樣!人之製道,在隱與匿,天下本無難事,全在人為布局而已。”
…
…
博望坡前,一片灰燼,戰場已經打掃的差不多了。
究是劉備兵馬中,大多是被焚燒,被熏死的,可青州兵依舊無情的割下了他們的首級,這是夏侯惇麾下將士們久違的戰功。
“都冷靜一點,冷靜一點…”
夏侯惇嚷嚷著,“咱們固然有功,可彆忘了,首功是龍驍營飛球隊的弟兄們!都給老子記住,以後咱們跟飛球隊的弟兄們親如一家!”
他的話音剛落…
“報…”一名斥候稟報道:“將軍,白馬侯請您赴前方一敘!”
唔…
夏侯惇眉頭一挑,當即冷喝一聲:“前麵領路!”
順著博望坡一片焚毀的地帶,夏侯惇行至博望坡出穀之處,卻正看到他的好兄弟陸羽,此刻的陸羽負手而立,而他的麵前,一處巨大的石陣正值擺開。
——“鴻濛混沌兮,孕盤古,無極始出兮,太極來。初生兩儀兮,列四象,衍生八卦兮,智慧開。”
陸羽口中輕吟…
夏侯惇走近時,陸羽還在吟著:“始祖伏羲,長坐方壇、聽八風之氣,觀草長鶯飛,審雷霆雨雪,察四季消長,度鷹翔魚躍,悟八卦之魂,生八卦之理。”
這…
夏侯惇撓撓頭。“賢弟,你這嘴裡嘰裡咕嚕一大堆,是在說些什麼?”
驚覺夏侯惇來了,陸羽轉過身,一邊指向身後的石陣,一邊解釋道:“這是諸葛亮布的八卦陣,我方才念的是《易經》,這八卦陣便是從這《易經》中演化而出。”
八卦陣?
易經?
夏侯惇一怔,他像是回憶起了什麼。“賢弟與子孝不都會‘八門金鎖陣’麼?子孝還曾向我提起這陣法,八門者,休、生、傷、杜、景、死、驚、開,子孝還說官渡一戰,經你改良,這八門金鎖陣中八門九壁多出一壁,故而拖住了袁軍,爭取到了大哥奇襲烏巢,致勝的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