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陽城郊十五裡處。
與「新」洛陽的繁榮景象不同,這裡絲竹環繞,鬆竹翠柏之中,一座金碧輝煌的古刹拔地而起。
山門上是金子牌匾的「白馬寺」,而廟宇前,幾隻巨大的寶鼎銅爐,裡麵青煙繚繞,漂浮著淡淡的幽香。
拾階而上,進入廟門,轉過影壁,迎麵便是供奉佛祖的一軸三殿。
許多達官顯貴正在殿前焚香,心甘情願的供奉香火錢。
即將臨產的蔡昭姬也在,她是在夏侯涓、劉雪等人的攙扶下…來此祭拜佛陀,聽說…這白馬寺的佛陀能保佑母子平安。
此時的她,正跪在殿前的蒲團上,麵前這剛剛被金子渡過的佛像巍然而立,幾隻寶鼎銅爐裡麵終日青煙繚繞,空氣中飄浮著淡淡的幽香。
蔡昭姬好像看到了江天無際,舟帆輕展,載著她美好的母子平安的願望,正揚帆遠航。
突然…
廟門外傳來嘈雜的砸門聲和斥罵聲,無數人湊過去…
蔡昭姬與劉雪、夏侯涓也一道湊了過去,卻見一隊官兵正匆匆趕來。
「諸位施主來此有何公乾?」
白馬寺的僧人走出…詢問著官吏。
「陛下下旨,拘捕白馬寺所有人僧人,其餘香客,就地遣散…」
這話說得不容置疑,僧人慌了神兒,剛想回去請示方丈,哪曾想…整個白馬寺已經被圍上了。
而那些光頭的僧侶、佛陀,悉數被緝拿。
「官爺,我…我等犯了何事?」
那僧人已經被官兵押解,爬著起來扯住一個軍士驚慌的詢問。
就在這時…
一文吏不知何時登上了一處廟宇的二樓處,居高臨下的宣讀著「天子」的詔書…
——「朕身為天子,天降之子,近卻聞鬼道熾盛,致使政丶教不行,禮義大壞,王法廢而不行,朕欲除偽定真,複羲農之治,遂下詔滅佛,凡四十歲以下僧侶即刻還俗,四十歲以上僧侶或還俗,或與佛同坑,朕聞佛說以身為妄,而以利人為急,使其真身尚在,苟利於世,猶欲割截,況此銅像,豈有所惜哉?」
這話脫口…
夏侯涓沒有聽懂,她詢問身旁的蔡昭姬,「昭姬姐,這…是什麼意思?」
不等蔡昭姬回答…
萬年公主劉雪抿嘴道:「我那弟弟竟下詔…要…要滅佛!」
呼…
這話脫口,夏侯涓一怔。
滅佛…那豈不是,這白馬寺!
不光夏侯涓、蔡昭姬、劉雪三人驚訝,這邊的信徒都嚇了一跳…
他們不敢相信,這麼一座佛寺…
白日裡還好好的,突然就…就…
可看著官兵在查抄整個寺院,這一幕幕又無比的真實。
有府兵認出了蔡昭姬三人…
「蔡總長,兩位太子妃怎麼在這裡…」府兵頭目連忙行至三女身前,招招手,就吩咐手下護送三位離去。
蔡昭姬遲疑了一下,蓮步邁出一步,旋即抿著唇,喃喃問道。
「這滅佛的旨意,真的是…是陛下下達的麼?」
「聖旨就在我手中,千真萬確。」這頭目不敢隱瞞…
蔡昭姬輕輕點頭,像是有所感悟…她與夏侯涓、劉雪一道離開了這邊。
坐上馬車…
她像是尤自想到了什麼。
沉吟了一下,眼眸望向劉雪這邊。
劉雪像是有話要說,可嘴巴卻宛若梗咽住了,萬般無奈全部藏在心頭…
終於,還是蔡昭姬忍不住,拍了拍劉雪的後背。
「
陛下…的確…為太子…為大魏做了許多。」
而馬車駛離…
原本那些在白馬寺上香的香客,不知道被誰點燃…
突然…
一道道咆哮式的聲音傳出。
——「這大漢又是廢察舉,又是滅佛令…這大漢天子瘋了不成?」
——「是啊,大漢…哼,大漢乾脆亡了算了,反正也是名存實亡!」
——「魏代漢!」
——「噓,掉腦袋的…」
——「我支持魏王代漢,哪個敢砍我腦袋!」
儼然…
香客中大多數家境殷實,察舉製、攤丁入畝…如今又是滅佛,他們壓抑的怒氣已經積攢到一個量,就要爆發了!
…
…
洛陽城,魏王宮內。
這是陰雨夜,曹操在書房緩緩展開一卷圖畫,那是…他命人繪製的,他年輕時曾與陸羽的母親陸溫苒情定終身的畫像…
一卷十副,每一幅…曹操都會在畫卷前駐足停上片刻。
台下的夏侯淵,不置一言…
隻是輕輕的點了點桌案。
回憶起這段故事,夏侯淵其實聽大哥曹操講述過,但他從未放在心上…
覺得不過是大哥身邊無數女子中普通的一個。
可誰能想到,就是這樣一個「普通」的女子,生下了大哥的長公子,生下了他夏侯淵的女婿,也生下了大魏的太子…
還真是世事無常!
「大哥,還在想她?」
曹操淡笑,「年齡大了,很多回憶嵌在心頭,忘不掉了…很多失去的人或事,更容易印在心間。」
夏侯淵感慨道:「是啊…往事如煙,誰能想到,這一轉眼,我與大哥都已經到了知天命的年紀…」
呼…
一聲粗重的呼氣聲,曹操轉過身子。
燭火下…尤自可見,他的麵色蒼白了許多,也滄桑了許多,頭風的折磨,他再不是那個「英武」的魏王,更像是一個一步步邁向衰弱的老者。
「二十歲的時候,孤能憑一腔熱血做孤認為對的事兒,代價是屢屢碰壁,為世所不容;三十歲的時候,孤以為,孤要團結一群人,做一件正義的事情,可當我看到那些人表麵一套、背麵一套時,孤才發現…豎子不足與謀!四十歲的時候,孤的城池、兵馬、錢糧都不是最多,可孤悟了,孤知道孤要做的是自己擅長的事兒,靠家族的恩蔭,收攬天下兵馬,孤一輩子也比不上袁本初,可選賢任能,戰必信,行必果,三個袁本初也比不上孤!」
講到這兒,曹操頓了一下。
宛若又憶起了那往昔的崢嶸歲月。
他喘了口氣…收斂了幾分心情,方才繼續言道:「也正是因為,孤悟了…孤懂了,孤才敢把絕對的權利交給子宇,讓他替孤收攬這紛亂的天下!而如今一晃,孤已是知天命的年紀,孤的熱血已經被病魔吞噬,孤能做的就是培養下一個魏王,培養出能夠真正一統天下的魏王!」
轟…
曹操的話振聾發聵。
夏侯淵聞之…不由得渾身顫粟…
二十歲憑一腔熱血做事;
三十歲做自己想做的事兒;
四十歲做自己擅長的事兒;
五十歲做培養下一代人的事兒…大哥對人生的體悟,大哥的境界還是更通透啊。
隻是…
這個時候…大哥為何要提出這些呢?他是不是有意…
不等夏侯淵細想…
「報!」一名校尉稟報道:「稟報魏王,洛陽境內所有佛陀均強製還俗,負隅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