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虎山,那狀似葫蘆一般的穀口,突然間煙塵滾滾。
一席火把下,十餘杆曹魏的軍旗映入所有人的眼中。
三千騎士的軍團,在文聘的帶領之下,朝這邊發動了猛攻。
——飛揚的軍旗,森然的甲胄,灰塵仆仆的衣袍,疾馳的駿馬,還有那鋒銳的戰戟…似乎,沒有一處不再彰顯著他們的決心與勇力。
三千人的騎兵隊伍,愣是踩踏出了萬人騎隊才有的雄闊與威儀。
讓人為之驚駭,讓人為之震撼。
這是一支跟隨曹仁征戰天下的驍騎隊伍。
這是一支百戰騎兵。
或許他們的裝備、鎧甲比不上虎豹騎,但每一個騎士的單兵作戰能力…團隊協作能力,是虎豹騎無法比擬的!
更誇張的是,自從曹仁暈厥。
這些騎士的心宛若鐵汁澆築,他們很難再生起任何喜怒哀樂。
他們的心頭唯獨兩個字——報仇!
隻可惜…
許多時候,所謂的決心與膽力,能夠讓個人渾然忘我,能夠讓氣勢短時間內的高昂,卻並不能影響一場戰爭的局勢與走向。
決定成敗的因素太多了。
“——刷刷刷刷刷”。
無數火把自穀口處,自那一駕駕偏廂車上亮起,照亮了這一個個來犯之敵。
緊接著…周遭的樹叢中人影攢動。
“嗖嗖嗖嗖…”
萬弩齊發,七百連弩,一弩十發,一個瞬間,就射出了七千支弩矢…
這些弩矢猶如蝗蟲過境一般,在這漆黑的夜空下,從四麵八方,朝著曹軍的騎士爆射而去。
“——轟隆隆…”
好一陣人仰馬翻。
登時,曹軍那錐形陣就缺了一個豁口。
仿佛這錐形陣的“錐”字,已經被洞穿了一大截。
“——繼續…衝!”
文聘還是第一次麵對這連弩。
此前…這連弩有多厲害?
落日穀…虎豹騎被射的有多慘?
那也僅僅存在於傳說之中。
當然,文聘也從未小覷過這連弩。
可…當真在戰場上麵對時,他尤自一陣心驚,一陣膽寒。
——『糜芳的部曲何時也配上這連弩了?』
——『這連弩在江陵城,如此富裕麼?』
很快,文聘就意識到,糜家軍配備的何止是連弩?
那一輛輛偏廂車…將那本就狹窄的葫蘆口完全堵住。
已經有曹軍騎士,冒著弩矢…衝到了這偏廂車的身前…卻是望牆興歎?
無處翻閱?
——『偏廂車竟也在!』
這一刻的文聘,他的心頭…已經開始打退堂鼓了。
他此前下令進攻,是因為對手是糜芳,是糜家軍…是一支戰鬥力與關家軍根本不在一個層級上的軍團。
是一支在文聘看來,勾勾手指頭就能夠剿滅的“廢物”軍團!
可現在…
因為這偏廂車組成的軍陣,因為這四散山巒中的連弩,這場突圍戰…一下子就蒙上了厚厚的陰霾。
偏偏這種時候,再後悔也來不及了!
“——將軍…前方偏廂車,我軍無法突圍!”
“——將軍四麵連弩太過密集,若是如此強攻,損失太大!”
一句句不利的戰報接踵傳來。
文聘的心情早已是澎湃洶湧。
可他強製讓自己鎮定下來。
他吩咐著,“與這些連弩保持距離,這些連弩射不到四十步之外!”
如此不利的局勢下…
文聘展現出了,為何他,一個將軍,能被曹操稱為“江夏鐵壁”的原因;
為何隻要他在,在曹操看來看,江夏以北就穩如泰山的緣故!
文聘當即吩咐騎士,“莫要強攻,用弓箭,用火矢!”
沒錯——就是用火矢。
文聘無愧於荊州名將。
落日穀虎豹騎一敗,敵軍的軍械連弩、偏廂車,他特地琢磨了許多天。
按照虎豹騎歸來甲士的闡述,連弩的射程隻有三十多步,而弓弩的射程、哪怕騎射也可達百步。
這個距離,便是對於“連弩”的突破口!
文聘選擇可以放箭,因為連弩的射程太近了,故而…他可以以漫天的箭矢壓製住兩側山巒中的連弩…
然後創造時機,用火矢去點燃那偏廂車。
文聘問過了許多虎豹騎討回來的甲士,他可以確定,那偏廂車采用的木板…雖有其它的元素,但木頭…依舊是最重要的材質。
隻要其中有木頭,那麼就一定會引燃。
隻要引燃起來,那這“車陣”就會混亂。
甚至…根本不需徹底焚燼這偏廂車。
在文聘看來,隻要“車陣”引燃,那些操作戰車的敵軍將士,有一個或者幾個心生怯意。
那…
便是突破口。
“車陣”所仰賴的是“鋼板”般的木板牆壁,以此去阻撓騎兵的衝鋒,可隻要這“木板牆壁”突破了一處。
那…就勢必會呈現雪崩之勢,在大量騎兵湧入紫心愛,頃刻間崩潰、瓦解、潰散!
這是文聘想到的,唯一戰勝這偏廂車陣的方法。
此刻的文聘再不遲疑,他大聲吼道。
——“用弓箭,壓製左右山穀!”
——“控製距離,放火矢於穀口,將這車陣焚毀!”
——“喏…”
隨著文聘的一聲吩咐。
這些曹仁的騎兵訓練有數。
當即…外圍的騎士提起盾牌,格擋住四周的連弩,當中的騎士則將戰戟擲於一旁,紛紛取出後背除的弓箭。
一枚枚箭矢猶如暴雨梨花一般…向四周爆射而去。
這些箭矢沒有目標…
未必能精準命中山巒中的糜家軍,但是…因為連弩所需要的射程太近了,故而漫天射下的箭矢所形成的火力壓製,足夠讓連弩的威力大減。
而這…
就為真正的殺招,火矢創造了時間與空間。
“火矢,拉滿弦,射——”
隨著文聘的大嘯,無數火矢在空中劃過一道道絢爛的弧線,齊刷刷的朝著穀口方向射去。
這一趟,文聘的目的就是來燒船的。
故而…他帶著大量的引火物。
足夠射出幾輪火矢!
——“轟轟轟…”
無數火矢與偏廂車碰撞,那些火焰與其中的木材交彙,發出了“劈啪”的響聲。
緊隨而至的,是這些木板的引燃。
“果然…這偏廂車怕火!”
文聘亢奮的喊出聲來。
這些火焰…對那偏廂車,對那車陣是有效的!
那麼…今夜焚燒戰船,就還有機會!
“保持好距離、再放火矢…”
——空間、距離…
文聘打了個最完美的距離差!
他是個善於解決問題的將領。
在他看來。
——木既能克鐵質的兵器。
——那木的克星,便是火,火焰能夠燃儘一切樹木。
——也能夠助這三千騎突破一切!
…
…
原本,因為偏廂車與連弩,糜芳還頗為欣慰。
沒想到這些玩意這麼好用,旦夕間…就將敵人的錐形陣射穿了一個角。
可很塊,糜芳就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了。
文聘率領的這支騎兵,並沒有迎著弩矢,強攻偏廂車陣…
反而,他們拉開了距離。
拉開到連弩射不到他們,他們的弓弩卻能覆蓋到整個連弩的距離。
這讓糜芳的心一下子揪起,不得不佩服敵將文聘臨陣的統禦能力。
如果隻是這樣也罷了。
至少這葫蘆穀口,有偏廂車在,文聘的騎兵無論如何也踏不過一步,僵持住的話…對糜芳這邊是有利的。
敵軍夜襲戰船。
——關公不可能不回援!
可…
當那漫天火矢射下的一刻,糜芳的心情刹那間就涼了半截兒。
他這才意識到…這文聘何止是統率一流,他竟然找到了方法破解這偏廂車陣。
這一刻的糜芳,他是欲哭無淚。
“——將軍…敵軍放火!”
“——將軍,部分偏廂車已經點著了。”
“——將軍,那些火矢能越過車陣,直接射到軍陣當中,將軍…再站在這裡,會有危險!”
一句句不利的戰報接踵傳來。
糜芳下意識的雙腿就是一個踉蹌,他已經有點站不穩了。
文聘的這一手組合拳,讓他意識到,敵、我雙方將軍間統率能力的巨大差距,這已經不是偏廂車與連弩能夠扭轉的了。
糜芳下意識的向後退,可僅僅隻退了一步,他的腳宛若焊鑄在地上一般,再也無法後退半步!
仿佛…有什麼東西拉扯著他一般。
的確…
不是他糜芳不想退,而是“巨大的金錢”、“巨大的利益”拉扯著他,不容他一步的倒退。
是啊…
他退了?那…這車陣就退了!
隻要這車陣稍稍後退一步,那這葫蘆口就出現了缺口,敵人的驍騎就能夠突圍進來。
而這些敵騎突圍進來,那對他糜芳手下的步兵,將是毀滅性的打擊!
當然,這不是重點。
重點是…他們會把那兩百艘戰船給燒了…
而那兩百艘戰船燒了,那江陵、長沙新城的土地分配,就再度懸而未決。
他糜芳就不得不接受,他的錢…他的利益白白的縮水,白白的流逝的無影無蹤的現實!
“文聘——我日你大爺的!”
一想到錢,糜芳當即就爆了粗口…
他是極致純粹的人,孫權坑了他一次,他幾乎恨不得日日“日”孫權。
如今,這文聘想讓他的錢縮水…
那,不能夠!
——絕不能後退一步!
當即,原本倒退了一步的糜芳,迅速的上前三步,他的刀再度舉在胸前。
他大聲咆哮,“我糜芳在,車陣在!”
“我糜芳在,戰船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