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夏,是一座曆史悠久的城郡。
他的轄區,對應於後世的武漢、黃岡、鹹寧、孝感以及河南信陽的部分地區。
其治所“西陵”位於後世的武漢黃陂區,範圍北至河南南陽,南與下雋相鄰,西至鐘祥,東到蘄春。
是一座輻射整個江夏的軍事重鎮。
三國時期,魏、蜀、吳各置江夏郡,瓜分了這裡所有的轄區,直到西晉時,才將東吳江夏郡的轄區改為武昌郡。
——這是一座源遠流長的英雄之城!
而如今,曹魏在江夏的治所,正是此‘西陵縣’!
說他北通南陽,西脅夏口,南懾東吳,東麵則是巨大的揚州…是曾經袁術稱帝時的“絞肉”場,如今曹魏的屯糧重地——壽春!
換句話說,倘若關羽奪下這裡,那威脅的何止是整個南陽地區。
就連壽春也在其兵鋒之下!
說起來…
原本這裡因為文聘將軍的殞命,亂作一團。
一乾文武惶惶不可終日,生怕關家軍打過來…
可好在,“西陵縣”的外圍西有“安陸縣”、“石陽縣”,北部有“平春縣”、“澠縣”、“夕陽縣”,就算關家軍打過來,也不可能繞過這些城郡,孤軍深入。
故而…
文聘雖死,但“西陵”的整體的局勢還不至於崩盤,勉強穩得住。
而就在這種時候…
西陵迎來了建安二十年的第一場雪,而在大雪中,更迎來了他們新的主心骨——劉曄!
這位光武帝之子阜陵王劉延的後人,這位為曹魏揚帆起航立下過無數大功的謀臣。
無論從身份上,還是過往功勳上,劉曄是能代替文聘,鎮得住場子的。
這也是為了,曹操在攻下漢中後,第一時間將劉曄派送回許都得原因。
此刻,無數文武圍著劉曄。
“——劉先生?如今江夏可怎麼守啊!”
“——萬一那關羽大舉進犯,我等是既無充足的兵馬,又無神兵利器,那…那是大禍臨頭啊!”
“——聽聞於禁將軍不是要帶汝南之兵馳援江夏麼?於禁將軍人呢?兵呢?”
“——劉先生,聽聞你曾一日將投石車改進為霹靂車,在官渡之戰時重創袁軍兵馬…讓袁軍軍寨後退三十裡,咱們這兒倒還有幾輛投石車,要不…劉先生也改進一番,以禦強敵?至少有這個,也能讓我等更安心一些啊!”
劉曄才剛來,一眾文武就將他團團圍住,問長問短。
與這些人的慌張、錯亂形成鮮明對比的是劉曄的淡定與從容。
他一邊捋著胡須,一邊道:“諸位都放輕鬆,放輕鬆…那關羽何止打不過來,現在的他,怕是已經被十麵埋伏,淪為甕中之鱉了!”
言及此處,劉曄話鋒一轉。
“老夫聽聞這西陵縣城內的梅子乃是一絕。《尚書》又雲‘若作和羹,爾惟鹽梅’,這是說‘若想一鍋飯菜有鮮美的味道,必須加上用鹽漬成的梅果…若想國家興盛,就得用梅子這樣有能力協調各種事情的人才’,今日既來此西陵,不妨讓我這‘梅子’也嘗嘗此間的梅子如何?”
劉曄將自己比作梅子,儼然,是有《尚書中》,將自己比喻為能為帝國協調各種事情的人才!
當然,江夏的一眾文武,沒有這般通透…
他們體會的僅僅是…
這種時候,劉曄竟然要吃“梅子”!
這特喵的都啥時候的天兒了?
這位劉先生的淡定,讓此間所有文武震驚不已。
“噢…”劉曄繼續道:“倒是忘了,除了梅子,這梅花也是江夏的一絕呀,摽(biao有梅,其實七兮!求我庶士,迨其吉兮;摽有梅,其實三兮!求我庶士,迨其今兮!摽有梅,頃筐塈之!求我庶士,迨其謂之,哈哈哈…樹上的梅子都落了,樹上隻剩下七成,那求娶我的好男子,不要錯過了最美的梅子的青春啊!”
劉曄的從容讓所有此間文武錯愕不已。
他…他完全不害怕麼?
完全不擔心關家軍乘勝進犯麼?
怎麼感覺…這位許都城派來的“統領”,哪裡是來禦敵的,分明就是來度假的嘛!
當然,作為“大戰略家”的劉曄,在他看來,關羽是絕不可能進攻江夏的,他劉曄自詡識人及準,特彆是關羽,他的傲氣不可一世,注定他不會舍熊掌而取魚焉!
劉曄自詡看透了關羽,這也是他有恃無恐的原因。
何況,在曹操的計劃中,關羽就要中了那“十麵埋伏”了,這一場時隔四百年的垓下之戰,擒拿關羽,絞殺關家軍,這一場雪倒是能覆蓋住那滿地的血跡與塵埃。
心念於此,劉曄愈發的有恃無恐,他揚起手,繼續吟道:“終南何有?有條有梅。君子至止,錦衣狐裘。顏如渥丹,其君也哉!怎麼…你們這麼多官員,就沒有帶某去一睹梅花之風采,一享梅花之高潔、香氣的麼?”
一眾官員麵麵相覷。
這還真是皇帝不急宦官急。
得了…人家許都城拍下來的“主心骨”都這般有恃無恐,他們還…還怕個毛毛蟲?
…
…
漢中,一處山巒中,密密麻麻的鑿開了許多洞穴。
這是曾經五鬥米教的據點,如今卻是曹操的藏兵之所。
此刻的曹操高坐在案前,徐晃與張郃分立兩側。
許褚匆匆步入其中,“稟丞相,探馬來報,劉備卸去了米倉道、荔枝道所有關隘的防護,如今兩處關隘兵已不過千餘!”
侍立在一旁的徐晃與張郃均是眸光閃爍。
徐晃道:“果如丞相所料,劉備與諸葛亮果然中計了!”
曹操則是“哈哈”大笑。
他當即起身,揚起手直接吩咐:“此乃天賜良機,從漢中出發走山道至涪陵與巴中,此間山巒險峻,不易被人察覺,兩位將軍今夜就動身!分彆取涪陵與巴中兩城!”
徐晃與張郃齊齊拱手。
“喏——”
說話間,兩人就要去準備。
“兩位將軍稍候。”曹操補上一問,“孤問兩位將軍,幾日可取得涪陵與巴中?”
這…
張郃與徐晃彼此互視,交換過眼神,張郃先道:“山路難走,還要注意隱秘,五日抵達,抵達當日即可破城!”
徐晃附和道:“末將亦是五日!”
曹操悠然搖頭,“孤等不了五日!”
“孤觀米倉、荔枝兩道林密地險,兩側有崇山峻嶺相逼,五日本已不易,可遲則生變,孤讓五鬥米教徒領你二人走山中小道,此小道隱秘異常,且能少走許多彎路,三日便可抵達!”
“而孤隻給伱們三日,抵達之日勢必破城,機會隻有一次,孤要在第四日站在那巴中、涪陵城頭遙望巴蜀!如此…蜀地可定!”
說話間,幾名五鬥米教的教徒從一側走出。
“見過兩位將軍!此間山道我等走過無數次…平素兩日就足以抵達,大軍行進難免耽擱,但三日足夠了!”
五鬥米教教徒的話,無疑為張郃與徐晃打了一針強心劑。
兩人朝曹操拱手。
異口同聲:“不敢辜負丞相所托——”
曹操行至兩人的身側,伸出雙手,分彆拍了拍兩人的肩膀。
“若此次能攻下巴蜀,你二人便是第一功!”
不多時…
張郃與徐晃已經退下去點兵。
曹操則幽幽的走到這洞口處,他抬起頭眺望向此間山巒…眺望向那巴中與涪陵的方向,他沉吟了片刻,可很快,他的眼眸睜開,像是一下子就變得胸有成竹。
緊接著,他把頭從西北方向移開,轉向了東南的防線…
他的目光被群山阻隔,可他的心頭,仿佛已經順著漢江流淌出了這漢中之地,順著上庸直抵達襄樊!
這時的許褚走來,為曹操披上披風:“丞相,外麵風大,莫要吹到額頭。”
曹操回望許褚。
“——仲康,你說…如今的樊城,那十麵埋伏,能擒的住那關羽麼?”
這個…
許褚先是搖了搖頭,表示不知道,可又連忙重重點頭,“按照丞相的計劃,此戰出動了文聘將軍、高覽將軍、彰公子、於禁將軍,還有襄樊的滿府君、呂常將軍、趙儼將軍,牛金將軍,”那關羽就沒有三頭六臂,不過是一介武夫,如何能躲得過丞相設下的十麵埋伏!”
難得,這一次許褚說了許多話。
而隨著許褚的話音落下,曹操的眼眸驟然抬起。
一句話自他的口中迅如閃電般的吟出,一如本能與下意識的開口一般:
“仲康你記住——雲長,絕不是一介武夫!”
言及此處…
曹操眸深似海,宛若…他看到了關羽的音容笑貌,看到了關雲長就站在他的麵前。
這一刻…
他眼中的關羽仿佛永遠的定格在那汜水關前,定格在他橫刀立馬,定格在溫酒作伴,定格在那青龍偃月平地驚雷,溫酒斬華雄;
也定格在他斬顏良誅文醜,定格在他掛印封金,定格在他過五關斬六將,千裡尋親;
——『罷了…罷了!』
曹操的心中這麼歎,可眼中有關他與關羽的一切故事,如白駒過隙般一件件的閃現。
終於,曹操忍不住心頭喃喃:
——『爾義薄雲天,爾忠義為先,此戰你若敗,天下再無你關雲長,隻怪你昔日不曾降我,可…可若是你真的有一日降我,那孤…孤才會真的不舍!』
心念於此…
曹操的眼眸已經緊緊的眯起,他張口道:“罷了,罷了,華容道你能放孤一馬,可為這天下,孤這次不能放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