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愧是雲旗公子啊!
頂撞關公,讓關公下罪己書還不夠,連劉皇叔,他都敢揚言“眼瞎”。
委實是百聞不如一見,名不虛傳哪!
傅士仁眼睛都直了。
不過,對於他而言,他內心中就呐喊出一句。
——『雲旗啊,你說的漂亮啊!他劉玄德可不就是眼瞎麼?否則,豈會讓跟了他三十年的老兄弟,心寒!』
——『雲旗啊,你說的太對了,太特喵的漂亮了!』
從傅士仁臉上的動容。
關麟能察覺到什麼。
當然…
對於關麟而言,他太懂傅士仁了。
這就像是後世中,一個人,他跟著公司一步步的成長,曆儘千辛萬苦,身邊的人走了一波又一波,幾次公司差點就毀於一旦,唯獨你堅持下來了。
突然到最後…又有兩撥人入股,公司也逐漸壯大了…
所有人都很高興,除了你!
因為你突然不受重用了,你被踢出核心決策圈子了。
曾經山盟海誓中,給你的那“宗室”頭銜,此刻竟淪為一張張廢紙了。
你心態崩了呀!
而對於傅士仁,就是如此。
老生常談的話題,在關麟的經驗世界裡,老爹關羽之所以會敗走麥城,有很大程度是皇叔的“製衡”徹底崩盤的緣故。
且不說小透明的益州派、投降派,單單元老派、荊州派與東州派,劉備就徹底的玩不轉了。
而曆史的經驗告訴我們。
一個集團內部的元老級人物,或許幫不到集團,但若是使壞,讓集團崩盤,他能有一千種、一萬種方法。
大伯劉備與老爹關羽就是在這個“關係”上麵吃了大虧!
不誇張的講,劉備但凡有孫權製衡本事的三成,有孫權狠辣的三成,這個問題就不會存在,可沒辦法,誰讓他是劉備呢?
那麼,按照關麟的思路,解決這個問題的方法,不是把這些“元老級”人物徹底罷黜、廢棄,而是讓他們煥發出新的生機、勃勃生機。
讓他們自己個兒站起來,老樹發新芽,讓劉備側目,也讓劉備再度側目…委以重任。
心念於此,關麟繼續加重語氣:“傅將軍,我再說一句掏心窩子的話,我大伯、我爹或許眼瞎,看不到你的才能,但你不能自暴自棄啊!大伯讓你守公安郡,沒有啥立功的機會,那麼咱就啥也不做了麼?有條件上,沒有條件創造條件,咱也得上啊…無法上陣殺敵,那麼咱們就用另外一種方法攻城陷地!”
關麟的話愈發的一絲不苟,愈發的語重心長,“你受的委屈,我大伯看不到,我爹看不到,可我最清楚了,可自怨自艾沒有什麼卵用,咱得支棱起來了,咱得用咱們自己的方式讓他們看看,誰才是棟梁?”
“等到未來,等到有朝一日,咱們的貿易戰、商業戰大獲全勝,咱們兵不血刃的讓那曹魏丟盔棄甲,狼狽不堪的時候,論功行賞時。你去想想那時候的畫麵,當你走向我大伯、我爹身前,你昂首闊步、趾高氣昂,而你在對著那些荊州人、東州人時,你一覽眾山小的告訴他們,‘我不是針對某個人,在座的各位都是垃圾’,如此豪情,如此氣魄,這才是我輩英豪應該做的!應該證明的啊!”
一時間,關麟為傅士仁描繪出了一個宏偉的藍圖。
也可以說是一張大餅。
可偏偏,這張大餅中的每一句話,每一個字都說到傅士仁心坎裡去了。
活到這個年歲,追隨了劉備這麼多年,忠誠與信仰自是沒什麼說的。
傅士仁就是想爭這一口氣,就是想讓劉備意識到,他這些年是多麼的眼瞎?
讓劉備意識到,不是趙雲,不是黃忠,不是馬超,他傅士仁才是劉備的第四個兄弟啊!
終於…
“砰”…的一聲。
短暫的沉默後,傅士仁拍案而起,他像是內心中受到了某種感召。“雲旗若是那齊小白,那本將軍就要學管仲,老子要打商業戰、貿易戰,老子要賺他曹操的錢,拿他曹操的錢買他曹操的糧,買他曹操的鐵,然後奪他曹操的地,老子拿錢砸死他曹魏!”
隨著傅士仁的表態。
關麟眼眸微眯,心頭暗道:
——『成了!』
“那…”關麟正想開口。
傅士仁已經搶先道:“雲旗放心,北方的商賈我認得的多了去了,隻要有錢,我有一百種辦法能搞到北方的糧、草,就是馬匹也不在話下。至於這生意,雲旗公子放心,既能一本萬利,又能立下功勳,還能讓我傅士仁支棱起來,揚眉吐氣,這世間,哪裡還能找到這麼好的生意?乾了,乾了!”
說著話,傅士仁提及酒樽,“子方、雲旗,來…這一樽我傅士仁敬你們,從今往後,咱們三個就是一條船上的親兄弟了!”
呃…傅士仁是情緒到了,說話已經不顧及那麼多了。
關麟卻是微微一怔。
他心裡嘀咕著——『咋又多了一個親兄弟?你若是我親兄弟,那輩分兒就亂成馬了!』
倒是糜芳,聽著傅士仁的話,他一點兒也不介意,還推波助瀾呢。
“哈哈哈,是啊…可不就是親兄弟嘛!”
“來,乾了這一樽,這一樽過後,還有三樽!”
高興…
今兒個,無論是關麟,還是糜芳、傅士仁都十分的高興!
特彆是傅士仁,因為這一張“大餅”,他一改往昔的抱怨、沮喪、自暴自棄,突然就像是找到了前進的希望。
一時間,他的血液再度激蕩,宛若流淌起了一如這三十年般,毅然決然、堅持到底的那份嵌入骨髓的“不拋棄”與“不放棄”。
——他的熱血在燃燒,他的心情也變得炙熱與沸騰!
…
…
樊城,曹丕那激昂的聲音從書房內傳出,驚醒了幾隻本已經睡下的雀。
“……賊勢便是再凶猛,可襄樊之憂,淮南之患,南陽之脅,不過是芥蘚之疾,真正威脅曹魏的乃是內部,乃是中原與北境那些氏族與孫劉賊子相勾結。倘若勾結,內憂外患,如此將動搖曹魏根基,此方為父親的心腹大患!”
“便是為此,孩兒呈上此《九品官人法》,以此法替代察舉製!父親曾屢次教導,國之根本在於用人,為何漢室選舉如此混亂?為何選人一定要等民間風評或是名士推舉?為何父親不能製定出一套嚴格篩選考核人才的法規?讓有才者進,讓無才者退,將人才考評分為九等!”
聽到這兒,曹植心頭悸動連連。
——『原來這才是二哥深夜求見父親的目的啊!』
曹丕亢奮的還要說下去,曹操忽然驚呼“等等”。
曹丕嚇了一跳,看著曹操那複雜的表情。
曹操也是第一次聽到這《九品官人法》,他仿佛想到了什麼,那稱公路上的掣肘,那一直縈繞在眼前的黑暗,仿佛劈出一道光來,讓他看到了稱王…乃至於稱王後的那一步的希望!
他止住曹丕的話,又快速的看了一眼竹簡,又看看曹丕,繼而再把眼眸凝望著竹簡。
他輕聲念著這竹簡上的文字。
“——由各州郡分彆推選大中正一人,所推舉大中正必為在朝廷任職官員,且德名俱高者。大中正再選出小中正,大、小中正產生後,由他們將人才分為九等,上上、上中、上下、中上、中中、中下、下上、下中、下下。”
“如此,將各地知名人士無論是否出仕皆登記其中,表內詳記年藉各項,分彆品第,並加評語…如此一來,選官就有了標準!這《九品官人法》乍一看,的確解決了時政之弊,可唯有一條,這些中正從哪出?”
“若這些中正出自那些世家,那要不了幾年,這《九品官人法》必定造成‘上品無寒門,下品無士族’,那些世家大族的能量會越來越大…好一個《九品官人法》,吾兒這是要孤用選官之權換取我大魏的精誠團結麼?你就沒有想過,你的根在哪?你譙沛的叔伯?他們會如何看這《九品官人法》?”
麵對曹操的質問。
曹丕略微沉吟,他的話再度響起。
“父親,眼下最大的困局不是宗室啊,父親稱魏公,荀令君反對,崔尚書反對,荀令君死了,崔尚書也死了……這些年死了多少人?可反對父親的聲音尤自不絕,稱公都如此,那稱王呢?那…那…最後的稱…”
曹丕的聲音戛然而止,又連忙轉移話題,“孩兒不知道父親的身邊還有多少敵人,孩兒隻能想辦法把這些敵人變成朋友,至少消減他們的恨意…讓他們獲得切實的好處,如此父親的後方才能穩固,父親才能騰出手來一統天下呀!”
曹丕的話讓曹操沉吟了一下。
——『這就是那李藐獻給子桓的《九品官人法》麼?他是要讓孤向士族妥協麼?哼…』
曹操胸腔中的怒火,一下子升騰。
可隻是刹那間,這股怒火再度熄滅。
曹操突然想到。
——『會不會,這李藐本就不是在幫子桓呢?他的目的是讓子桓觸怒孤,他其實要幫的人是子健?』
心念於此,原本就要震怒的曹操,他的心情一下子平複了下來。
他一雙虎目凝視著曹丕。
“你需要威望,需要輿論,需要可用之人,而這些都是孤不能給你的,所以你就選擇自己去爭取,必要之時,還要拿這些來對抗孤?”
曹操的話,直擊曹丕的心靈深處。
強烈的恐懼伴隨著興奮一起襲來…
在曹丕看來,若比拚寵愛,他一輩子也比不過曹植,可他卻已經找到了爭奪世子的另一條路,另一個方法,找到了那能讓父親都忌憚的威望輿論所在,找到了通往一個新的時代的道路啊。
他甚至想長嘯一聲來抒發胸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