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冷的月光,從曹操書房窗欞間泄露光華。
程昱的眉頭緊凝,像是陷入了無儘的沉思。
曹操讓他選,他最終也沒有張口,隻不過,他再度呈回給曹操那兩封竹簡時。
很明顯,是曹植的那一篇《征召寡婦分配軍戶》在上,而曹丕的《九品官人法》在下。
程昱用他的方式做出了選擇。
也用他的行動,選擇堅定的站在曹操,而非氏族的那邊。
“哈哈哈…”
曹操會意的大笑,“倒是為難仲德了!”
程昱沉吟了一下,他的話嚴絲合縫,滴水不漏,“無論是哪一篇,能著作出如此篇章之人,均可堪大才…看來兩位公子身後均有高人相助,棋逢對手啊!”
“哈哈…”曹操接著笑,一邊笑,一邊沉吟道:“仲德,如果孤告訴你,子桓與子健身後的高人是同一個呢?”
這…
程昱一怔,連忙問:“是誰?”
“李藐!”曹操的語氣驟然冷冽,“這個名不見經傳的‘李氏三龍’之一,有點兒意思……”
程昱突然恍然大悟,“該不會…李藐先後向兩位公子獻計,便是此二計吧?”
“還不止這兩計!”曹操笑著感慨道:“子健竟向孤提議,重懲那楊德祖…”
啊——
程昱一怔。
曹操的話還在繼續,“孤這趟回來,驚喜的發現子健的心智與權謀都大為長進了。”
“丞相的意思是…”程昱像是從曹操的話中品味出了什麼,“李藐名為子桓公子的人,可其實卻是子健公子的人?”
“哈哈哈哈…”
曹操沒有回答,他繼續爽然的大笑,待得笑聲完全落下,曹操方才開口:“既這李藐這麼有意思,那孤就替這兩個兒子試試這李藐!”
說到這兒,曹操長袖一展:“虎侯何在?”
“末將在!”
許褚快步走入。
曹操吩咐道:“明日午時孤要大宴賓客,檢閱鼓吏們的鼓曲,孤聽聞狂士都擅鼓,孤倒是很期待,此李藐能敲出禰衡那樣的鼓聲麼?”
“丞相…”不等程昱開口。
曹操的話還在繼續,這次是深深的感慨與沉吟。
“昔日孤欲羞辱於禰衡,沒想到反被禰衡裸衣羞辱,明日的鼓曲,又是誰去羞辱誰呢?”
“也告訴子桓與子健,讓他們也去…聽聽這鏗鏘的鼓聲!”
程昱有些搞不懂,曹操究竟想要怎麼試這位李藐。
可如此鄭重其事的吩咐,如此鄭重其事的部署,又讓兩位公子參加。
勢必…
明日的鼓曲定然“激昂”、“悲壯”!
…
…
江陵城,夜深人靜。
呂蒙的長子呂琮,嫡子呂霸,在一名黑布蒙麵男子的引領下,走過一道道黑暗的甬道。
每一次轉彎,每一道門打開,呂琮與呂霸的心情就要更激動幾分。
之所以激動,是因為鸚鵡的溫姑娘傳給他們消息,黃老邪的身份調查出來了,除此之外,黃老邪的腦袋也割下了。
是時候一手交錢,一手交貨。
走過最後一個甬道,一身紅袍,頭戴鬥笠,青蘿紗蒙麵的靈雎出現在了兩人的麵前。
靈雎的身邊這次有更多的蒙麵男人,持刀佇立守護。
“咳咳…”
呂琮輕咳一聲,一如既往的顯得有些緊張。
呂霸卻張口道:“溫姑娘派人特地告訴我兄弟,黃老邪查出來了,且腦袋都割下來了?此事當真?”
靈雎並沒有說話,倒是身旁的侍衛搶先張口。
“我家小姐說的,豈能有假?金子帶來了麼?”
呂霸點頭,拍了拍手,有隨從將三個大箱子搬了進來,呂霸打開箱子,滿箱的金子散發出的光芒,讓人最切實的感受到八個字——金光閃閃,燿耀生輝。
似乎是因為金子的亮出,呂琮突然就有了許多底氣,他張口道。
“規矩我們懂,之前交過定金,這是尾金,隻不過…溫姑娘總要告訴我們,黃老邪是誰?他的腦袋在哪裡?又如何證明他便是黃老邪?”
“就是,就是。”呂霸大聲嚷嚷道:“溫姑娘還是快把那黃老邪的腦袋拿出來吧?人都已經死了,還藏著掖著作甚?難不成,溫姑娘是唬我們?”
“噗——”
呂琮與呂霸的話惹得靈雎笑出聲來。
“兩位難道忘記了,本姑娘之前就說過,‘鸚鵡’隻為求財,況且兩位能找到本姑娘,那證明兩位背後的勢力並不小,‘鸚鵡’沒有必要騙你們,平白多出這麼個仇家。”
說著話,靈雎輕輕拍手。
當即,一個木箱被手下呈了上來,擺放在身後的桌案上。
木箱的外圍還滲著血跡,靈雎指著這木箱,“這裡麵的,便是你們要的那黃老邪的人頭…至於,如何證明他便是黃老邪,兩位公子一看便知。”
說著話,靈雎徐徐向一側走了兩步,似乎不願意看到那開箱時的血腥一幕。
而隨著他話音落下。
呂琮與呂霸已經迫不及待的上前。
他倆心頭嘀咕著:
——『黃老邪的身份?一看便知?難道…這黃老邪是某個‘有名’的人物?又或者是江陵城舉足輕重的人?總不會是那關羽吧?』
靈雎的話吊足了兩人的胃口…
呂琮與呂霸快步的行至這木箱前,一雙眼睛緊緊的盯著這木箱,注意力全被那不斷滲出的鮮血給吸引了過去。
他倆迫不及待的打開木箱。
隨著“嘎吱”的一聲,箱門撥開,可…可映入眼簾的是…是一個…一個羊頭?
“這…”
“溫…”
呂琮與呂霸正欲開口,隻聽得身後“砰”、“砰”兩響,兩計悶棍已經在兩人的後腦勺上錘了下來。
“啊——”
伴隨著一道清脆的聲音,兩人應聲倒地。
接下來,在這密室中,隻有兩人倒下時那清脆的“咚咚”聲。
一時間,這漆黑的密室中,一處火花乍然閃。
鸚鵡的殺手早有準備,他們迅速的拋出暗器,旦夕之間,就將呂琮與呂霸帶來的部曲悉數擊斃的。
場麵一度極是血腥、暴力。
靈雎卻是輕輕的拍拍手,卸下那蒙麵的青蘿紗,像是這樣的畫麵,她早就習以為常。
她淡淡的吩咐道:“把他們倆綁了,用水潑醒,連夜審!明早之前,我要知道他們的身份,還有他們背後的勢力…”
靈雎的聲音極致的冰冷,就像是沒有任何表情。
儼然,在母親貂蟬麵前的乖巧、可人的那個靈雎…
隻需要離開母親,隻需要投身“鸚鵡”之中,靈雎能旦夕間的變成一個“殺人不眨眼”的女魔頭。
——隻要她願意!
“是…”
一乾殺手齊聲回應。
靈雎卻注意到那三箱黃金,她莞爾一笑,“趁著夜色,把這些都送到賊曹掾署,交給關四公子!”
“是…”
隨著一乾殺手的再度回應。
靈雎已經緩緩轉身,邁出健步往一旁的甬道裡走去了。
靈雎是個講究人。
報恩也好,同仇敵愾,去殺曹操也好。
隻要加入這份關家父子的陣營,她靈雎與鸚鵡,還是需要一份“投名狀”的!
…
…
樊城,五官中郎將的府邸。
曹丕、曹真、司馬懿、陳群、劉楨五人圍爐而坐,正商議著曹丕獻上的那封《九品官人法》。
曹真說道:“看看,子桓你就不該聽信那李藐的鬼話,獻上什麼狗屁的《九品官人法》,現在好了,惹了你爹的怒氣,倒是子健獻上的那封《征召寡婦》的提議,你爹雖沒稱頌,卻至少,沒有像對你一樣劍拔弩張。”
曹真的父親名喚曹邵,乃是曹操的族人。
曾在討伐董卓時,替曹操募兵,遭遇地方太守的殺害,也正是因此,曹真幼年喪父,被曹操收為養子,視如己出。
又因為與曹丕年齡相仿,兩人相交默契,走的很近。
此刻的他,一副垂頭喪氣直跺腳的模樣…
口中不斷地嚷嚷著,“子桓你…你平素裡也挺聰明的呀,怎麼…怎麼這次就豬油蒙了心?就…就…聽信了那李藐的讒言,你也不想想你爹若會跟氏族妥協,那他還會稱魏公麼?荀令君還會死麼?你…唉…唉…”
曹丕連忙回道:“子丹,你莫要如此暴躁,你難道看不出來麼?這些年,就因為父親稱公,就因為荀令君的死,整個中原何其動蕩?三年來中原與北方的叛亂,沒有十次也有八次了吧?這說明什麼?說明世家的能量依舊不容小覷,而我與子健比,並不得父親寵愛,我能利用的唯有這一股力量啊!”
曹真能聽明白曹丕的擔憂,也能聽懂,他為了世子之位,必須…且不得不做出的妥協。
可曹真作為宗室的一員,他尤是憤憤不平:“可…可也不能把選官之權就這麼…就這麼讓給外人啊!”
“不讓出去?如何讓各士家支持子桓公子呢?”
年輕的陳群張口道:“子桓公子說的沒錯,曹丞相的喜好一定程度決定宗室的態度,偏偏在衝公子之後,曹丞相最疼愛的是植公子啊,這點上…子桓已經做出過無數努力,成效甚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