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有一計,可破關麟,可取江夏!
這一句話自朱靈輕聲吟出,讓於禁當即喊停了全軍,他是與朱靈一起到樹根後,像是撒尿,其實是在講話。
朱靈娓娓道出了他的計劃。
“……不止是曹純將軍,此關麟既然能助關羽攻占江夏,奪了文聘、滿寵、呂常、牛金將軍的首級,那至少證明,他在曹魏是有眼睛的,他能得到許多不外傳的秘聞,所以,他定會知曉我與將軍之間的嫌隙!”
“知道當年是將軍奪了我的兵權,更知道我父母家人早就死在北境了,如此這般,我的投誠才更顯得推心置腹…”
隨著朱靈的話,於禁倒吸一口冷氣,他看了朱靈一眼,示意他道:“如果這苦肉計被識破了呢?他關麟沒有中這苦肉計呢?”
“嗬嗬…”朱靈打開竹筒灌了一口水,接著吐了一口吐沫,笑著道:“我尤記得赤壁之戰時,那一把大火引燃的原因,嗬嗬,周瑜打黃蓋,一個願打,一個願挨…當年的周公瑾在施此‘苦肉計’之時,又何曾有必勝把握,又何曾能想到曹丞相一定會中計呢?”
於禁的眸中流露出對赤壁之戰的回憶,那一場大火,燒出的正是三足鼎立啊。
“呼——”
長長的一聲呼氣,於禁在沉吟。
朱靈接著道:“誠然,於將軍與我都意識到,這個關麟並不僅僅是一個關家逆子那麼簡單,他的眼界,他的足智都遠超同齡,甚至讓曹營裡許多成名的將軍都屢屢遭受重挫。”
“同樣的,聰慧、機敏能遮掩一些問題,可閱曆的缺失,卻是無法遮掩的…這樣的年輕人,不過十五載日夜,他如何又能窺透人心,一旦看到勝機,勢必會腦袋一熱,這樣的年輕人,也最難分清真假,認清是非!”
於禁的眼瞳漸漸的睜開,仿佛在一片光斑與色影的跳動中,他已經能夠抓住其中的某一點,那一點漸漸清晰,最後化為了一縷勝機。
在良久的沉吟後,他方才張口。
“魯子敬在他的身邊——”
“所以,這苦肉計我們才需要做的更真一些!”
“以假亂真?”
“不是以假亂真,而是做的與真的一模一樣。”朱靈的眼芒中多出了幾許決然,“要讓我的親兵、我的部曲都以為我朱靈一定叛逃!”
這…
於禁咽了口口水,他沉吟道,“要做到這一步,可並不輕鬆啊…”
“哈哈哈…”朱靈笑了,“於將軍不是威儀毅重、執法如山麼?當年不守軍紀的青州兵說斬就斬,為了維護軍法不惜殺掉自己的故友,便是曹丞相稱之為‘勝過古之名將!’如今,不過是懲罰一個擾亂軍心,頂撞上級的副將?那還不是手到擒來?”
呼——
一聲長長的呼氣聲,將於禁的思緒從昨日出征時,從那樹根後,從朱靈那決然的麵頰中拉回。
此刻,副將董衡、董超的勸解聲還在繼續,“一百軍棍怕就要了朱將軍的老命了…求於將軍暫且記下五十軍棍,戰後再打不遲!”
“是啊,也給朱靈將軍一個戴罪立功的機會啊——”
其實,不需要這些求情的聲音。
於禁早就一萬個想要放掉朱靈的心情,可他知道,為了那“苦肉計”,為了他與朱靈的計劃,他不得不更加心狠。
“本將軍是奉法行令,事上之節,豈有寬宥之理?”
“爾等誰若是在為此朱靈求饒,與其同罪——”
“來人,再加二十軍棍!”
…
…
江陵城,荊州第二官醫署中。
一間偏房,聽過關麟的話,靈雎突然起身,驚詫的道:“你說什麼?”
安靜的房間之中滿含驚疑的聲音,聽起來有些微微的回響,不可思議而又怪異詭譎。
“這怎麼可能?鸚鵡的人就是扮做民工,可重築洛陽城,這等重任…那曹賊怎麼可能交給我們去做?”
關麟親自來尋靈雎是為了兩件事兒。
第一件,便是曹操欲重建洛陽城,讓靈雎發動鸚鵡的,可信任的人,加入修築城池的過程中,然後特彆修建出一些…諸如地洞,諸如密室,諸如容易攻破的城牆…
以此方便未來攻取洛陽城!
隻是,這在靈雎聽來…怎麼可能?
偽裝成民夫去築城已經很難了,再在無數監工的眼皮子底下,修一處地洞連接內外,修許多密室藏匿兵勇武器,這怎麼可能?
“放心…”麵對靈雎的質疑,關麟淡淡的笑道:“我既然敢讓‘鸚鵡’去修築洛陽,那麼…就能確定什麼地洞,什麼密室,什麼城牆,這些都能夠做到的。”
“可…這又不是隻有我們建築城牆…”昏黃的油燈下,靈雎臉上光影跳動,顯得有些抗拒,她注視著麵前的關麟,“但凡有監工在…也不會允許我們隨便修築…更彆提你說的那些了。”
“如果…監工也是我們自己人呢?”關麟的笑容更燦爛了不少。
“啊…”靈雎一怔,經過了一個漫長的腦回路,她宛若突然想到了什麼,“原來…你在中原真的有眼睛。”
“先不說這個…”關麟還是把話題引到築洛陽城這件事兒上,“洛陽的地位,你應該不陌生,如今的一片廢墟,你比我更清楚,這是一個難得的機會!你想啊,若是洛陽城是我們自己人參與築造的,那每一處,我們都更了解,將來攻城也好,設計埋伏,甚至藏匿連弩,讓你們鸚鵡遠程射殺曹賊也罷,這都是大有裨益,無往而不利的…所以…”
“這些我知道…”靈雎大眼睛眨巴了一下,她微微抿唇,“儘管這不是件輕鬆的事情,不過…既能為父報仇,誅殺曹賊,雲旗公子的‘眼睛’又能助我們滲透進去,那…這個任務,‘鸚鵡’當仁不讓!”
靈雎就是這樣一個女子,一旦決定了,就會很堅決,就會全力以赴。
“還有一件事兒。”關麟侃侃道…
“我知道。”靈雎指了指關麟方才掉落在外的一張白紙,“我看到那紙上,你用圓圈畫出了‘朱靈’的名字,還寫出他是冀州清河國人,雲旗公子是要‘鸚鵡’去調查這個人麼?”
“不…”關麟連忙擺手,他在紙上特殊標記朱靈,是著重提醒自己要注意這個角色…
至於調查的人嘛,另有其人。
“你附耳過來…”關麟吩咐道。
“這麼神秘麼?”靈雎把耳朵湊到關麟的嘴邊…
隨著一句輕微的話,一個重要的名字傳入靈雎的耳畔,靈雎驚呼。
“是南陽宛城人?”
“噓…”關麟連忙用食指堵住了靈雎的嘴,“我的小姑奶奶,這可不能亂說呀…泄露出去,江夏就全完了!南陽也彆想圖謀咯!”
噢…
靈雎飽含歉意的點頭。
卻猛地注意到,關麟的食指正貼著她的嘴唇。
這種感覺:
——有點奇妙啊。
是靈雎從未有過的感受,就好像是她的心…猛地被蜜蜂給蟄了一下。
有點痛,有點癢,彆說…竟還有些回味無窮。
她還在回味,可關麟已經收回了食指…這難免讓靈雎有些意興闌珊,她微微轉過身,嘟囔著嘴巴…
關麟自不會想到這些,隻是關切的問:“你娘呢?怎麼沒見到她…”
“她呀…”提到貂蟬,靈雎也無奈了,她一攤手,“我娘可是人稱濟世女神醫呢…一天到晚,可忙咯…明兒雲旗公子帶走仲景神醫後,我娘怕是會更忙的!”
是啊,以往沒得選擇。
可現在…官醫署中有了這位女神醫,許多女病人自然要讓她診斷。
比如——大喬!
…
…
交州,鬱林郡,陸家軍軍營。
韓玄被推進陸遜的大營,他雖然被反綁著雙手,但器宇仍舊鎮定軒昂,冷靜的看著陸遜。
連陸遜都不得不承認,他是真的佩服這位年老的昔日長沙太守的勇氣與膽力。
他甚至想不通,到底是誰?到底是什麼?能讓這位年逾六旬的老者,如此隻身犯險。
又或者說,是他陸遜自負了,或許在對方看來,這根本就不是“隻身犯險”,這是一場必勝的博弈。
韓玄看到陸遜,鎮靜的問:“陸將軍不是不敢見我麼?”
“兩軍交戰不斬來使。”陸遜嚴肅的反問,“說說吧,你來此所謂何事?”
“在下來此不為彆的,隻是奉雲旗公子之命來為你陸遜講個故事。”
“你覺得我會聽你講故事麼?還是那關四公子的故事?”
陸遜笑著搖了搖頭…
韓玄也搖了搖頭,“是啊,偏偏雲旗公子這個故事還很長,哪個將軍,又會聽這麼長的一個故事呢?隻是,彆人不聽無所謂,唯獨你陸遜陸伯言哪,你若不聽…那你與陸家軍可就沒咯,沒咯…”
“你什麼意思?”陸遜猛地驚問道。
“就是字麵上的意思。”韓玄愈發的有恃無恐,他感慨著:“這麼多人,死在這兒,雖是有些可惜…可至少,風景還是不錯的。”
陸遜的兒子陸延無法容忍這老叟在此倚老賣老,就要上前。
陸遜卻是擺手,他一隻好腿盤坐在主位上,另一隻壞腿搭在一邊,原本的焦躁漸漸的消散,留下的是一抹雲淡風輕強。“反正今日無事,本將軍且聽聽你這故事。”
最終,陸遜還是妥協了。
“嗬嗬…”韓玄笑了笑,卻不張嘴了,一下子又變得惜字如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