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已經從東邊移動到正中的位置,這標誌著午時已到。
刺眼的陽光依舊照射下來,路旁的沙土已現出膽怯的光亮,倒是那本就枯萎的樹梢,沐浴在如此陽光下,顯露出了彆樣的昂然生機。
安陸城外,到處扔著魏軍旌旗,被人隨意踐踏,來往皆是江夏兵押著魏軍俘虜,關麟也下來此間踱步,諸葛恪在一旁笑道:“丟盔棄甲,這一戰,汝南軍來了兩萬人,能逃回去一半兒,那於禁怕都要燒高香了。”
張星彩也笑著說,“依我之見,當趁著如此大勝,一鼓作氣…攻了那於禁的軍寨!”
關麟笑著朝張星彩搖了搖頭,感慨道:“星彩姐可莫要小覷這個於禁…這一仗,不過是他的試探罷了!”
張星彩不懂,也就不再接話。
關麟則是抬起頭,手擋在眼睛上,眯著眼。
漸漸的手慢慢的露出一條縫,讓一縷陽光照射過來,哪怕如此,關麟依舊連忙閉眼,這是冬日裡,罕見的刺眼陽光啊。
——『果然,小冰河期的氣候全亂了…夏天能下雪,冬天能豔陽高照…』
眼眸再度環望整片戰場。
不由得接著感慨。
——『這就是魔法攻擊的效果啊!』
就在這時,廖化來稟報,“太守,董超率殘軍已經退入曹軍的璧山大營,於禁在營外早就深挖壕溝,結下防守架勢,我軍並未追擊!”
關麟微微頷首,“做的好,這次陣斬敵將,廖都尉可當頭功!”
“不敢居功!”廖化展現出了謙遜的一麵。
倒是周圍,因為大捷,那些江夏兵們內心中的委屈得到了前所未有的釋放,除了清點戰場外,卻時不時的望向敵軍逃跑的方向,儼然…戰意依舊高漲。
甚至關麟出城後,就有不下幾個副將來稟報,將士們紛紛請戰,要進擊敵軍大營!
注意到了這一幕…
關麟有些無奈,當即道:
“我觀將士們的戰意依舊高漲…看起來,持久戰是打不成了,隻是此戰我軍大勝,挫敵銳氣,魏軍新敗,怕是要堅守不出,消耗我軍將士的戰意,逼我主動強攻…”
考慮到於禁的防禦能力,激昂戰意下的強攻未必有效。
這是他把關麟架在火上烤了。
“太守,依我之見…咱們可以啟用…”諸葛恪正想提議,從朱靈歸降這件事兒,從敵軍的糧草入手。
關麟輕歎口氣。
“回去再說——”
…
…
江夏,曹軍璧山大營。
於禁親自布下防禦陣仗,確保敵軍沒有追擊後,他方才回到了中軍大帳。
董超與一乾敗將早就跪在地上。
董超高呼:“末將萬死…”
於禁麵容冰冷,端坐於主位之上,“董超將軍與董衡將軍久經沙場,又素來是搭檔,往昔征戰很少在正麵戰場遭逢如此挫敗,說說吧,怎麼會敗的如此狼狽?就連董衡將軍也被敵將陣斬?是那廖化武藝高強不成?”
儼然,於禁已經得到了一些情報…
包括這次敵軍主將的廖化,此前一直是關羽的主薄,從未統過兵,更彆說上過戰場。
正是因此,於禁才想不通,他兩位久經沙場、值得信賴的副將,怎麼就敗給一個“初生之犢。”
“是銅鏡——”
董超強忍住痛失兄長的悲愴。“敵軍的鎧甲上都配著這麼一枚銅鏡,這銅鏡能把太陽的光給…給反到我們的臉上,讓弟兄們根本睜不開眼睛…故而,故而這仗根本就沒法打…”
——『銅鏡?』
於禁心頭微微沉吟,他已經知道敵軍那奇怪的鎧甲,更知道那鎧甲上心口的位置多出了一片銅鏡。
原本,於禁也在好奇,可現在…
“來人,取一枚銅鏡來!”
他大聲吩咐一聲。
不多時有軍需官呈上銅鏡,於禁舉在頭頂,又拿在左手,拿回右手,反複端詳…可沒覺得刺眼?
“爾是欺我無謀?這銅鏡,如何晃眼?”
於禁已經有些生氣了。
董超連忙請求:“可否讓末將試試。”
於禁直接讓軍需官把銅鏡交到董超的手裡,董超回憶了一番戰場上的情形,也反複嘗試…最終,他意識到了什麼,帶著銅鏡快步走到門外…他抬頭看看太陽,尋找到一個特定的方向,然後站好位置,朝賬內大喊道:“於將軍出來下!”
於禁踏步走出大帳…
刹那間,一道絢爛的光芒晃到了他的眼睛上。
讓他一個踉蹌,若非身側有親衛扶住,險些栽倒在地…也因為這一下子,於禁徹底懂了。
——『這便是那睜不開眼的光麼?』
——『如此絢爛的光芒,這仗敗的——該呀!』
“於將軍…”董超連忙收起銅鏡,上前去扶於禁…
呼——
一道長長的呼氣聲傳出。
哪怕隻是被強光射了一下,於禁尤自一陣暈厥,一陣炫目,現在都感覺眼眸四周一片黯黑。
過了片刻,他方才定了神兒,連忙吩咐:“速速將此事快馬稟報至壽春,稟報給曹丞相…還有…還有急件傳於襄樊…切莫…切莫讓徐公明將軍步某之後塵!”
…
…
襄樊戰場,漢水以南。
枯黃的樹葉如黃色的波濤起伏,關羽所帶的關家軍與徐晃帶著雍涼兵馬就在平原上遙遙對望。
關家軍清一色的步兵,不乏弩手、弓手,以及兩百駕偏廂車…
徐晃的兵馬則是步兵、騎兵協同作戰。
雍涼之地那一個個皮膚黝黑的彪悍的大漢,讓人望而生畏。
伴隨著雙方的號角,關羽騎在赤兔馬上,手持青龍偃月刀向北,徐晃則騎著一匹褐色的馬,手持貫石斧向南,很快,雙方都能看到彼此了。
這本是雀鶯囀啼的午後,本該是毒辣的陽光灑在靜謐的平原上,一派安詳恬靜的景象。
可如今…
雙方的大軍正在迅速的靠近!
兩邊的主人,他們的發號施令間,就能夠決定這裡數以萬計人馬的生死存亡。
此刻的徐晃正凝神望著關羽,關羽的模樣,依舊是那身長九尺,髯長二尺,麵若重棗,唇若塗脂之像。
河風浮動著他那長長的胡須,胡須向一旁飄蕩…那份獨有的威儀棣棣,讓人神往。
特彆是那世間罕見的丹鳳雙眸,臥蠶雙眉,鳳眼生威,臥蠶似霧,英氣逼人…讓徐晃恍若隔世,他不禁感歎道:“一彆數載,雲長身上的凜然霸氣,更勝從前了!”
卻見得關羽在馬上向徐晃示意…
這是老友重逢才有的示意。
緊隨而至,關家軍的十名喊話兵站在高台上齊喊:“關將軍問,許昌一彆,公明將軍彆來無恙!公明將軍彆來無恙!”
徐晃笑道:“雲長竟還記得?哈哈,告訴他,我好的很!”
於是,魏軍這邊也站出了十名喊話兵,齊齊的立於高台之上,齊聲高喊:“徐將軍說,我好的很!徐將軍說,我好得很!”
關羽接著道:“少時便與公明相識,幸得知己,今你、我雖各為其主,可大戰之前,我荊州釀得佳釀,公明敢嘗暢飲否?”
喊話兵將關羽的話一字不差的喊出…
徐晃一笑:“能與雲長飲酒、敘舊,大慰平生!”
徐晃的聲音傳出。
關羽給身側的周倉使了個眼色,周倉連忙示意。
登時幾名甲士行至兩軍陣中,在地上鋪上油布,擺上案幾,將酒盞、酒樽、酒器悉數擺在上麵。
最上方還架起一架華蓋大傘,此為遮陽。
甚至還不忘將一塊木樁給固定在一旁,這是用來拴馬的。
意思再明白不過,久彆重逢,故人敘舊,隻關雲長與徐公明二人,便是牽馬、持刀者也不許靠前。
果然,關羽將青龍刀遞給周倉,他騎著赤兔馬獨自一人行至兩軍之間的那一方油布。
徐晃也要策馬向前,他的副將徐商、呂建異口同聲。
“將軍,會不會有詐?”
言外之意,那酒中會不會做文章。
要知道,這徐商、呂建均是後來曹操配給徐晃的副將…遠不是當年跟著他從楊奉那兒轉投曹操的這批人。
徐晃對他們並沒有好臉色,擺了擺手。
“這是關雲長啊!他豈會行此下三濫的伎倆?”
徐商再勸:“將軍,昔日…曹丞相與袁紹於官渡對陣,也曾在兩軍之間邀袁紹飲酒,席間多有阿諛奉承之態,最終等到了太陽升高,豔陽之下…兩軍衝鋒,袁軍迎著烈日,視線受阻,故而大敗…如今…”
不等徐商把話講完,徐晃冷冷的瞪了他一眼:“你休要多言,我豈不知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