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八二章把壓力給到東吳,也給到曹魏!
蒼梧郡治所廣信城的衙署,不僅寬敞,而且還很華麗,可謂是雕梁畫棟,金碧輝煌。
殿的四角高高翹起,優美得像四隻展翅欲飛的燕子。
此刻的陸遜正站在這衙署內的回廊,一邊漫步走,一邊像是若有所思,可唯獨,他那堅毅的目光始終向東北眺望。
宛若穿過了這一切的雕梁畫棟、名山大川、穿過了一座座城池,最終眼芒停留在吳郡,這個東吳心臟的位置。
自打東吳遷都建業後,吳郡就脫離了原本政治中心的使命,成為了東吳全新的經濟中心。
可在陸遜看來,吳郡有著非凡的意義,那裡還有超過十萬與陸家有著千絲萬縷聯係的“家人”!
他不由得喃喃:
——『他們還好麼?』
——『那孫權會為難他們麼?』
誠然,陸遜或許不是一個光明磊落的人,他會為了達成某個目的而心狠手辣。
他可以向仇人妥協,可以屈辱的或者,可以去算計他的族叔陸績,可自從陸家三房掌權,成為了這代族長起,他陸遜對族人是極其看重的。
他早已將吳郡陸氏的興衰、榮辱與他個人深深的捆綁在一起。
這回廊上,除了陸遜外,還有孫茹與韓玄。
孫茹的高燒已經退了,可身體還有些虛弱,她走到陸遜的身旁,注意到夫君的目光向北,輕聲問:“夫君是打算繼續北上麼?如果北上的話…那就是‘龍川城’,是‘廬陵郡’,之後可以走柴桑,也可以走豫章、餘杭、吳郡…建業!”
孫茹已經幫陸遜把北上的路線梳理了一番。
如今,在孫茹看來,孫權…已經不再是他的叔父,在得知了“鴻雁”傳來的一係列不為人知的情報後,孫權已經是他孫茹的對立麵。
北上征討他,是報父仇,也是——為民除害!
隻是…孫茹的話傳出,陸遜卻是搖頭,似乎並無北上之意…
韓玄也適時開口:“雲旗公子也不主張,陸將軍在這個時候北上!”
隨著這一句話…
陸遜轉過頭,迎上韓玄的目光,他茫然了,他不解了,“那關雲旗的目的究竟是什麼?不是北上摧毀東吳麼?難道,他…他還有什麼圖謀?”
“不!”韓玄鎮定的回道:“雲旗公子要的,從來都是幫陸將軍,幫整個吳郡陸家的族人逃出東吳這個是非之地啊!擺脫那困獸猶鬥的局麵!”
“哈哈哈…逃出東吳?談何容易?”陸遜笑了,“當年益州傳出童謠,說是那裡要出一個皇帝,又傳出消息,吳懿的妹妹將來能做皇後,從那時起,周公瑾就想帶著部曲逃出東吳,什麼兩分天下的戰略,哈哈,那不過是掩藏他欲逃離東吳的目的,可最後,他的下場並不好!”
說到這兒,陸遜頓了一下。
他繼續沉吟道:“他周瑜尚且如此,陸家在吳郡根深蒂固,我陸遜雖逃離了東吳,可我的族人何止十萬?這麼多人,逃得出去麼?”
這個…
聽到這兒,韓玄也展眉道:“十萬族人,嗬嗬,如果是彆人,的確很難…可若是雲旗公子,他一定有辦法,咱們不妨靜觀其變,再等等,再等等!”
就在這時…
有女兵快步行來,在孫茹的耳邊小聲說了些什麼。
孫茹的眼睛一亮,“伯言,有兩個重要的人特地趕到蒼梧,要見你!”
“兩個重要的人?”陸遜一怔。
孫茹的話還在繼續,“一個是我那弟弟孫紹,另外一個則是太史慈將軍的獨子太史享!”
“是他們?”這兩個名字讓陸遜刹那間就想到了什麼,也聯想到了他們來此的目的,他鄭重的問:“他們在哪?快帶我去見他們!”
在陸遜與孫茹、韓玄敘談的過程中。
天邊陰沉的雲腳已越壓越低,似乎是冬至欲雪,又似是晚來風急。
就在回廊的儘頭,孫紹與太史享正望眼欲穿的等待著什麼。
在滿天晦霧烏雲的映襯下,他倆的身姿卻是挺拔,堅定的眼眸中仿佛是毫無表情,卻又遏製不住那心頭的激動。
暴風雨前的寧靜總是短暫的,僅僅片刻之後,他倆同時深吸一口氣,目光曜如烈焰,直卷陸遜而去,口中語氣更是無比懇切。
孫紹一把抓住了陸遜的手,“姐夫,姐夫…你一定最是清楚,當年我爹是怎麼死的?徐琨將軍怎麼死的?太史慈將軍怎麼死的?周大都督怎麼死的?姐夫,你告訴我們,你告訴鴻雁…鴻雁要推翻那賊人——孫權!”
聽到這兒,陸遜慘然一笑,麵色如雪。
果然,和他想的一模一樣。
他深吸了一口氣,慢慢閉上了眼睛。
他知道,從他與孫權站在對立麵起,這位東吳國主的秘密,就再也藏不住了。
——『鴻雁?是鴻雁麼?』
——『鴻雁南飛!』
…
…
吃了敗仗的東吳兵士疲憊不堪的逃回合肥城,呻吟聲、歎息聲不絕。
甘寧恨恨的嘟囔道:“咱們是先亮出這銅鏡的,反倒是被人家後亮出的壓著打,損兵折將,真是窩囊!”
徐盛、蔣欽、淩統,還有一乾副將亦是衣衫不整,拚命擦著臉上的墨,也跟著抱怨:“曹操就能想到雙方都有銅鏡,咱們怎麼就沒能想到呢?”
冷靜下來的淩統道:“其實很簡單,敵軍盾牌上的銅鏡,是靠我軍衣甲上銅鏡返回的光,如此,戰場之上,根本不用逃跑,我軍隻需要迅速的解下銅鏡,對方盾陣光束就破了,也不至於被亂箭射殺…”
淩統說的是大實話…
其實破解的方法十分簡單,可他能提出,是因為他是後軍,縱觀整個戰場,他是旁觀者清。
可所謂——當局者迷。
兩軍真正打起來的時候,對臨陣統帥的要求太高了。
儼然…論及統率,徐盛、甘寧還是要弱過張遼一籌,至於韓當,或許…他憑著多年的經驗、閱曆,能夠想到如此。
可不幸的是…他是在第一輪箭矢中,就被射殺!
此刻,淩統事後提及,難免讓甘寧覺得不舒服,“淩統你什麼意思?你是想說,若是你統先鋒軍,就不會如此狼狽了麼?就不會如此潰敗了麼?”
“這是你甘寧自己這麼說得,我可沒這麼說!”
麵對殺父仇人,淩統表現出的是冷眼相向,針鋒相對,寸步不讓。
“哼…”甘寧冷哼一聲正想發作,卻見到周泰等人從他們身邊走過,還有被人抬著的孫權,這下,他們立刻收了聲…
心裡嘀咕著,不過是一場敗績,吳侯就暈厥了?不至於吧?
幾人惴惴不安的跟隨著周泰往衙署走去。
眾人連戰甲都沒脫,蓬頭垢麵,過了半晌,孫權方才徐徐起身…
“戰損如何?”一旁有甲士稟報:“出戰四萬,回來的不過兩萬人…”
“一場約戰就折損了兩萬?”孫權心頭悲愴。
他不像是曹操,九個礦…說補兵就能補兵,東吳的人口擺在這兒,合計的兵馬也不過十萬出頭,兩萬…這足以讓孫權受到巨大的創傷!
然而,還不止這些。
讓孫權心頭受到更大悲愴的還不是這裡,是背後,是背後啊——
“主公,今日兵敗…”徐盛猶豫開口說。
“你們都出去——”孫權根本不等徐盛張口,直接吩咐。
啊…這下,一乾武將麵麵相覷,還是退了出去…任憑誰都能看出,這個時候的孫權最好不要去惹。
待得眾人退去,唯獨留下的顧雍方才張口:“主公,這一戰潰敗,銳氣大減,那張遼勇武之名的後麵又要再加上足智,怕是以後我東吳將士們對他會更加畏懼了…”
孫權悲愴的感慨道:“原本以為奪下合肥,東吳就擺脫了困獸猶鬥的局麵,現在我方知曉,合肥不過是一個沒有喜怒,沒有感情的城池,東吳要擺脫困局,要過的不是合肥,而是張文遠這關哪!”
孫權沉著臉…
顧雍勸道:“主公,咱們是來打仗的,不是來爭勇鬥狠的,這不是街頭小兒打架,爭匹夫之勇,亂世之中,爭得從來不是一時之勝敗得失!”
“張遼是不世出的名將,與這張遼交手,先要學的不是如何打贏?而是如何擅敗啊!敗而不恥,敗而不傷,才能比隻想著戰場上一爭高下的人,活的更長久一些!東吳諸將士並不善長敗,主公卻要善敗,隻能善敗呀!”
顧雍的一番開導讓孫權的心情好受一些,他話鋒一轉:“子瑜呢?讓他進來!”
不多時…
諸葛瑾快步走入,拱手向孫權行了一禮。
孫權要他細細的講述交州的亂局,諸葛瑾召來呂蒙的三子呂睦,娓娓講述起那交州的風起雲湧。
包括呂蒙怎麼在糧食裡摻入引火物;
包括陸家軍的軍寨,怎麼突然點燃;
包括原本以為大功告成,陸家軍突然從天而降;
包括陸家軍與交州勾結在了一起,將蒼梧攻陷,就連南海郡也望風歸降。
呂睦娓娓將這些講述,諸葛瑾適時補充,為孫權描繪出的,就是一幅陸遜天選之人,大難不死…如今正與陸家軍陳兵於東吳的邊界之上,隨時北上的畫麵。
——正所謂危急存亡。
呼…
孫權長長的籲出口氣,他第一次感受到頭部劇烈的恍惚,宛若被什麼重物給擊中了一般,眩暈的厲害。
“陸遜…陸遜,嗬嗬,好一個大難不死,這大難不死後,他選的反攻時機真是恰到好處啊!”孫權深深的沉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