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總是要有一個目標的。
當然,其實對於普通人而言,就算無法實現也沒有什麼關係…日子照樣過。
可陸遜不一樣啊!
他從小就是個有目標,且目標明確的人!
曾幾何時,他的目標就如他那個“遜”字般,就是馱著孫家,就是一步一步、一步一步的向上爬,爬到那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之上的位置!
這些年,他也是如此一步一個腳印的邁步向上。
儘管如履薄冰,儘管如臨深淵,儘管在孫權這麼一個“外表和善,內裡陰險”的主公身邊。
可陸遜,憑著他的心智與謀劃,其實已經半隻腳邁向成功了。
如果不是他與夫人孫茹去了趟江陵;
如果不是為了那批黃老邪的軍械,在關山石洞中大打出手,引起了孫權的誤會;
如果不是為了自證清白,主動提議進攻交州;
如果不是孫茹突然出現在交州,如果不是鴻雁再起,讓巨大的誤解籠罩在陸遜的心頭。
如果不是陸家軍折戟,如果不是步騭、陸績死在了鬱林;
如果不是孫權與呂蒙的背刺,那他陸遜,他的目標還是會一如既往,哪怕是與虎為謀!
倒是現在,操刀必割,執斧必伐,局勢使然,老天爺給他陸遜開了一個大大的玩笑。
他的目標不見了,他一度仿佛墜身於萬丈深淵之間…他一度眼睛裡沒有了光。
可突然,他發現了一件比“一步一步、一步一步向上爬,做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陸高”更值得拚一把,搏一把的事兒。
——中興漢室!
嗬嗬…
以往他從未想過這四個字,甚至彆人提起,他還會冷笑…還會諷刺。
腐朽到骨髓裡的漢室?還能有救麼?
可偏偏,那位神乎其技的關四公子愣是將他拉到了這艘“中興漢室”的大船上,讓他陸遜與這四個字深度捆綁。
這雖非上了賊船,可陸遜亦是身不由己!
當然…
話說回來,陸遜的高祖陸閎做過尚書令;
他的曾祖父陸續做到過會稽彆駕;
陸遜的祖父遜色一些,沒當官;
倒是其弟弟陸康,擔任廬江太守;
從這一代起,陸家三房就沒落了…陸遜的父親僅僅是個城門校尉!
從這個角度去想…
倘若,陸遜能做回他高祖陸閎做到過的漢的“尚書令”。
那豈不是證明,是他陸遜真正的中興了陸家一族?
做到了他祖輩,乃至於陸家最高一級的官員,不是地方官員,而是朝廷官員,是肱骨之臣哪!
這難道不是另一種版本的“一步一步向上爬”,不是爬到“頂端”了麼?
——與有榮焉,滿門榮焉哪!
嗬嗬…
陸遜不由得淺笑。
以往,尚書令這樣的官銜,他想都不要想,可偏偏,因為這關麟…似乎這朝廷的“尚書令”也並非是遙不可及。
也直到這一刻,他陸遜方才理解諸葛恪的決議,在這亂世——選擇,永遠大於努力啊!
這麼想,陸遜覺得以前的格局小了。
以前的格局就是偏安一隅,困獸猶鬥,能做到偏安一隅的“一人之下”又如何?能有朝廷的“尚書令”顯赫麼?
如今的境地,雖是迫不得已,但眼界大開。
登時,逃離的“東吳束縛”的陸遜,他的感覺就一如——海闊憑魚躍,天高任鳥飛!
這時候的孫茹感慨道:“不論如何,我等總算從孫權的手中逃出去了…”
韓玄捋著胡須,“恭喜伯言,恭喜夫人哪…”
就在這時。
“哐哐”的敲門聲響起,隨著同時傳出的呼喊,是士徽。
因為先是對立,又是合作一道進攻蒼梧郡,士徽與陸遜也算是不打不相識,而往往這種情義會讓兩人的關係迅速升溫。
“徽兄?何事如此驚慌。”陸遜打開門,直接兄弟相稱。
“出事兒了…”士徽的語氣有些緊張,還帶著些許警惕,“就在衙署的正堂,魏國的使者司馬懿帶朝廷的詔書與曹操的詔令來見父親?料想…來者不善,父親讓我喚伯言去正堂!”
“什麼?”
士徽的話讓陸遜一驚…
他與韓玄彼此互視,兩人立刻跟著士徽往正堂方向去了。
到門口時,士燮的另一個兒子士頌早就等在這裡,“跟我來,咱們從後堂入!”
此刻,後堂的門早已打開。
隻這麼一個細節,陸遜就完全感受到士燮的態度…
這不單單是讓他陸遜與韓玄悄無聲息的聽,更是不打草驚蛇,是讓陸遜與韓玄趁機算計那曹魏一把!
心念於此,陸遜不由得感慨道:
——『這交州士家與關四公子的關係,還真是深厚啊!所謂‘疏不間親’也不過如此吧?』
想到“疏不間親”這四個字,他陸遜想到這些年對孫權做的…
登時就有一種統統都喂了狗的感覺!
不多時,兩人被士徽、士頌引著入後堂,因為隻是隔了一扇屏風,故而前堂的聲音一清二楚。
似乎,那司馬懿才剛剛走上石階,正要步入這正堂,他帶了一個隨從,身形不算魁梧,卻是格外的秀氣…
隻聽得站在最外圍,迎接司馬懿的士壹張口問道:
“有五年了吧,曹公都沒有派過使者前來此間,怎麼突然曹公派你司馬使者前來交州呢?這一路要橫穿荊州與江東,司馬使者又是如何到交州的呢?”
“從荊州與東吳之間的河流順流而下…”司馬懿語氣和緩,卻又帶著大國使者的氣場,“閣下不會以為區區荊州,區區江東能攔得住我大魏上國使者南下的腳步吧!”
彆看司馬懿說的趾高氣昂。
事實上,他就是與夫人偽裝成尋常小民,買通守關將士,順東吳水路而下。
往往這種一男一女的普通小民,守關將士…他們均會予以方便。
甚至,無論是江東的孫權、還是荊州的關羽,都會樂意見到北方百姓的南遷…這些都是重要的勞力啊!
因為司馬懿回答的音調,大堂中數十官員帶著好奇紛紛探望向他,陸遜與韓玄在後堂,也能窺探到這位司馬懿的風采。
陸遜心頭喃喃:『倒是不卑不亢。』
韓玄則是一邊撚著胡子,一邊眯起了眼睛。
他突然生出一種感覺。
『又有大戶來了——』
…
…
江夏郡,安陸城。
距離官署不遠處的庫房內,存放著大量的陶罐,這是關麟這段時間派人四處收購采買來的,足足有五千之多。
要知道,采買到這些大小規格類似的陶罐可並不容易。
在三國兩晉南北朝時期,日常用陶的質量每況越下,數量日漸減少,主要流行的是隨葬用陶和建築用陶…尤其是瓦當。
(Ps:瓦當是指屋簷最前端的一整片瓦,是裝飾美化簷頭的建築附件)
所以,彆看隻是五千陶罐,卻幾乎是集整個荊州之力了…
單單江夏能采買來的連個零頭都不夠。
此刻的關麟正用手在觸碰著這大小相似的瓦罐,感受著其中的觸感。
可越是觸碰,不免有些失望。
——『與後世的瓦罐比,太軟了…不過,作為燃燒彈…啊不,是拋擲物,應該是足夠了。』
誠如關麟所想,三國時期的瓦罐均為火度較低、質地鬆軟的灰陶,與前代實用的硬陶有顯著區彆…
當然,哪怕是灰陶…儲藏些物件、粉末什麼的還是可以的。
等等…
關麟突然意識到了什麼,這些極難收集的齊齊整整的陶罐都出現了…
可?那貨呢?
蔣乾呢?
關麟琢磨著。
——『這蔣乾不是帶著一隊民工上山去挖掘“火鐮”了麼?』
——『怎麼這都快一個月了,啥消息也沒有?』
——『人呢?這是出工不出力麼?』
的確,關麟來到安陸城後,除了馬不停蹄的準備迎戰外,還辦了一件事兒,準確的說是三件事兒。
分彆給原本的蔣乾、王粲、阮瑀各自安排了一件事兒。
王粲的事兒,是寫一本“小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