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三二章為了大兄,為了荊州,也為了雲旗
關羽暈厥的那處軍帳,本就是江陵城內,關家軍駐地最當中的一處帳篷。
今日,因為關羽要“刮骨療毒”,這裡早已經圍的水泄不通。
不時的有軍士議論。
“刮骨後,二將軍真的能醒來麼?”
“但凡二將軍還有一口氣在,怕是刮骨時就會醒來吧?畢竟誰能扛得住,這份疼痛呢?”
“可仲景神醫不是說,二將軍隻是吊著一口氣麼?莫說刮骨,就是尋常的瘡口痛感傳來,亦是痛不欲生…這刮骨,二將軍最後的這口氣能扛得住麼?”
“二將軍豈是你、我可比?這世上就沒有他扛不住的!”
話說到這兒,突然一名年輕的關家軍將士張口問:“若是…若是這刮骨之下,二將軍依舊沒有醒來呢?”
隨著這一道聲音傳出。
此間一眾軍士沉默了,他們能感覺到,這等刀子在骨頭上磨礪的感覺,但凡人還有一點知覺,怕都扛不住吧?
若…若如此,二將軍依舊沒醒來,那…那怕就不是還有一口氣在了!
怕…怕是二將軍已經…
順著這個想下去,越想越是可怕,而所有的軍士想到這裡時,一切思慮戛然而止。
沒有人敢,也沒有人願意再往下多想一步。
關羽是他們的軍魂哪——
距離大帳最近的位置,關平、關興、關銀屏…以及方才治好傷痛…姍姍來遲的關索,他們齊聚於此,望眼欲穿的看著那大帳。
儼然薄薄的一層帳布,無法阻擋住這麼多人的望眼欲穿。
其內人影的一舉一動可以清楚的看到。
王甫、趙累站在一乾兵士的前頭,亦是無比擔憂的望向其中。
周倉則守在軍帳的門外…
一百餘關羽的親衛,此刻則因為緊張,手不安的抬起,卻仿佛無處可放…最後,隻能交錯在一起,彼此的手握在一起。
這麼一百多張手彼此一握,仿佛一個個都充滿了力量,他們開始齊聲吟出他們的將軍康健時最常吟出的話語。
——“以關某觀之,如土雞瓦犬耳!”
——“竊聞義不負心,忠不顧死!”
——“玉可碎而不可改其白,竹可焚而不可毀其節!”
仿佛,他們要用這一聲聲二將軍的聲調…去喚起他們的將軍…
周倉守在大帳門前,環視周圍…
今日這裡,不止是來了關家軍的軍士,城中的許多百姓,乃至於許多士人紛紛到此。
當然…這是關麟授意過的,他的原話是。
——“我爹雖然對我不好,又驕傲、自負…渾身沒有啥優點,但其一生終究還算是光明磊落,不過是區區刮骨療毒,何須躲躲藏藏?”
當然,關麟潛在的話是。
——『統統都放進來,還有那些眼睛、細作…都特喵的給我放進來,讓他們在軍帳外看著…這刮骨療毒,我爹要吟出一聲,我關麟立馬就不跟他姓了!』
當然…
儘管老爹曆史上有過“刮骨療毒談笑風生,隻伴了濁酒一壺”的事跡…
可當真…
這件事兒就要發生,且就要發生在眼前時,關麟也是止不住的緊張啊!
此刻…
關麟是為數不多待在軍帳內的,滿頭白發的他深深的凝視著在床上躺著的老爹。
這時的關麟不覺得他的白發有多酷炫,他心頭那塊兒大石頭高高的懸起。
緊張…
太緊張了。
關麟知道,這對老爹是一場大考!
反觀此間大帳內,除了關麟外,還有卓榮、卓恕、淩統三人。
關麟不認識淩統,隻以為他叫卓統,是給女大夫卓榮打下手…年紀輕輕倒是生的魁梧,像是個將軍的料兒!
至於卓恕,因為“千裡赴期”的故事,關麟對他是信得過的。
如今的大帳內,卓榮展開了她的褡褳,錚亮的鐵八件排成一排,她一邊拿起一把刀細細的用酒衝著,一邊冷靜的望著關麟,“公子,我若刮骨…需得與公子約法三章,問切由我,動刀由我,醫治由我!”
關麟回望了老爹關羽一眼,然後重重的點頭,“隻要能刮去我爹臂膀處的毒,能讓他痊愈,一切都依你!”
“好!”卓榮繼續說,“現在,我告訴公子步驟,首先我會於靜處立一標柱,其上釘大環,將關將軍的左臂穿於環中,以繩係之,然後蒙住其麵頰,用尖刀割開皮肉,直至於骨,刮去骨上箭毒,用藥敷之,以線縫其口!”
卓榮的聲音不低,這是關麟要求的,無論怎麼治都喊出來…
讓外麵的人聽清楚。
果然,當這一道清脆的女聲傳出時,賬外所有人都怔住了。
又是標柱,又是大環,又是繩子、刀子…
這…無論怎麼聽,都感覺是莫大的恐怖,都讓人驚掉了下巴。
隻不過…
他們終究還是天真了。
關麟的回答讓他們的下巴再一次驚掉:“費這勁乾嘛,我爹左臂都中毒了,完全使不上力氣,就是醒了也抬不起手來,不會影響到你們,直接刮骨即可!”
關麟的這一番話,宛若刮骨的對象是一塊兒木頭,根本就不是胳膊!
卓榮遲疑了一下,還是聽從了關麟的想法,“以防感染,還請公子出去等候!”
說話間,卓榮已經指揮卓恕、淩統開始掃每一樣醫具。
關麟按照卓恕說的,緩緩走了出來,他也沒有在門外停留,徑直往中軍大帳方向去了…
終究,作為兒子,他不忍心看到老爹如此殘忍的一幕。
倒是…關麟方才走出,陸遜快步跟上。
他小聲在關麟耳邊言語了一句。
也正是這一句話,關麟的腳步一頓,他回過頭,一雙深邃的眼眸停留在了那“卓統”的身上…
心頭暗道:
——『竟是他!』
的確,淩統年輕,並未與荊州有過太多接觸,彆人不識得淩統,可同為東吳出身的陸遜,如何不認識他呢?
就是不經意的向屋中瞥了一眼,陸遜就認出淩統來了。
“要揭穿他麼?”陸遜追問了一句。
“不!”關麟最後深深凝望了眼淩統,看著他無比認真的拿“刀”在火上“炙烤”的模樣,關麟感慨道:“這是個‘國士無雙’的君子,我信他…”
說著話,關麟繼續向前走。
一邊走,一邊不忘吩咐士武。
“那卓統,替我查清楚…他怎麼會出現在荊州?”
…
…
沔水山莊。
流水線的生產,兼之所有工人不遺餘力的奉獻,效率是驚人的,成果是斐然的。
相當於,沔水山莊,原本六個時辰的做工,提高到八個時辰,原本的兩班作業,變成了三班作業。
原本的各自為戰也變成了以“五十人”的小組,或者再準確點說,是以“線”為單位的通力合作!
效率何止提高了一倍。
原本按照劉曄的估算,需要整整一個月才能將一萬八千枚蹶張弩的庫存抬高到四萬枚這個數字。
可…現在,隻用了十天,就已經突破了三萬枚!
時間綽綽有餘。
說起來,劉曄還是低估這“流水線”的能量了,他估算的時間是按照最初時期流水線的速度來計算的。
但事實上…流水線最可怕、最有效率的地方是“熟練度”的上升。
不誇張的說,一個普通的工人想要完全掌握“蹶張弩”一百七十個步驟,熟能生巧的難度極大…
這不止需要一雙巧手,更需要強大記憶裡的加持。
可流水線就不同了,每個工人隻需要記住兩到三個步驟,反複的就是這兩到三個步驟,到最後就…幾乎閉著眼睛都能夠完成。
作業的效率何止翻倍?
故而…產量也幾乎翻倍。
此刻,黃承彥與劉曄一邊從一條條“流水線”走過,黃承彥不由得感慨道:“神乎其技,雲旗那臭小子這組團作業的方式簡直神乎其技啊!”
“是我保守了…”劉曄顯得有些自責,“如果按照現在的速度,其實根本不用三班倒,兩班就足夠按時補齊這四萬枚蹶張弩了…我還是太低估這流水線的能量,太低估雲旗公子解決問題的能力了!”
“哈哈…”聽到這兒,黃承彥一捋胡須,不由得感慨,“那個臭小子總是能帶給人驚喜啊!”
劉曄也忍不住感慨道:“其實,這還多虧了公安城那邊傅士仁將軍的鼎力相助,鬼知道,他從哪裡認識了這麼多的北方商賈,我們這邊缺什麼,就送來什麼…今日缺,明日就能從水路送來,簡直不可思議,便是為此,整個作業的過程從未停頓過分毫…”
傅士仁…
這個名字的出現,讓黃承彥心頭微微悸動了一下,作為荊州的大族,混跡於這邊幾十年的名士,他有特殊的渠道…也能獲得一些潛藏在表麵下的秘聞。
比如…這傅士仁,私下裡倒賣軍火,似乎…不是個好東西啊!
可…
哪怕如此,關麟這臭小子也能讓他服服帖帖的把材料送來麼!
這小子能用好人,更擅用壞人哪!
“嗬嗬…”想到這裡,黃承彥不由得感慨萬千。
劉曄見黃承彥表情不對,連忙問道:“黃老這是怎麼了?”
“我是有些感想。”黃承彥一捋胡須,取過一架製好的蹶張弩,一邊仔細的端詳,一變沉吟道:“或許這就是孟子說的‘得道多助,失道寡助’吧!”
這話…讓劉曄有些感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