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備露出些許不滿,他冷冷的瞪了楊儀一眼:“吾二弟命懸一線,有什麼事兒,能比這個還重要?”
楊儀心下畏懼,卻還是把信箋遞了過來。
劉備並不接信,隻說:“交給軍師讓他處理即可。”說著話,就要再度向前。
諸葛亮卻是與楊儀交換了下眼神,他迅速的展開信箋,映入眼簾的唯有信箋中的十一個字!
這正是這十一個字,諸葛亮原本凝起的眼眸刹那間睜開,他急問楊儀。
“這信,誰給你的?”
“荊州信使?說是二將軍吩咐,隻能在最後的時刻交給主公與軍師。”
這次,諸葛亮不等楊儀把話說完,他拿著信小跑著行至劉備的麵前,此刻的劉備正直翻身上馬,看到諸葛亮慌張的神情,疑惑的問:
“是大事兒?”
“是!”諸葛亮重重點頭,尤自補上一句:“比天還大!”
這下,劉備再不遲疑,停止了翻身上馬,迅速的接過信箋,法正也在他的身旁,湊過眼去看。
而信箋中,那寥寥幾筆在劉備與法正的眼瞳中浮現。
——“大兄勿慮,愚弟詐死賺襄樊!”
這是關羽親筆的字眼,而隨著這些字眼一出,劉備心頭“咯噔”一響,自打接到荊州急件,他心神恍惚,生怕二弟有個閃失。
一整日的憂慮就屬這一刻最釋然了。
“二弟沒…”
劉備本想如釋重負的吟出一句,“二弟沒死”,一旁的法正立時打斷,“主公,慎言…”
法正的話引起了劉備與諸葛亮的注意。
法正示意讓兩人隨他往一邊走去,避開眾人的耳朵…
劉備與諸葛亮意識到法正是有話要說。
當即…跟著法正走到一旁。
法正這時神秘兮兮的說,“二將軍詐死賺襄樊,此為妙計…可主公亦可借二將軍詐死賺張郃呀!”
此間三人都是絕頂聰明之人,法正提醒到這份兒上,劉備與諸葛亮立時明悟…
法正的意思是,這兵已經點了,這該出兵出兵,隻是,這一支兵馬是殺往荊州?還是繞個道殺往巴中,突襲那張郃?這就是一念之間了。
這是天賜良機下的——聲東擊西啊!
“孝直妙策…”諸葛亮不由得感慨,驚歎於眼前的年輕人,在極致的驚愕之下,應變的速度如此迅捷…
法正的話還在繼續,“既二將軍無恙,主公便不用擔憂,可二將軍無恙我等知道,漢中的曹軍卻不知道!主公照常赴荊州,漢中的曹軍必定會誤判,那遷徒巴郡百姓的張郃也必定會懈怠!若是那時,主公遣一大將從米倉道出,於背後襲擊張郃部?足可大獲全勝!”
這便是軍師的價值,這便是法正對於劉備的價值——
聲東擊西,出奇製勝——
利用信息差,將信息差帶來的機會牢牢把握住,將優勢轉變為巨大的勝勢!
說白了,就是演…
是詭道!
——兵者詭道也!
——人生如戲,全憑演技!
隨著法正的一番話,劉備頷首,他沒有回答,而是轉過身…再度行至軍前,翻身上馬,他勒動白馬的韁繩麵對三軍將士:“吾與二弟桃園結義,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龐德於荊襄害了吾弟,又兼得曹仁、徐晃皆有切齒之仇,啖其肉而滅其族,方雪吾恨!吾意已決,此番進擊荊州,必將那龐德、曹仁、徐晃剁為肉泥,以告誡吾二弟在天之靈!”
這本是一番宣言…
可當劉備的淚水揮灑而出,此間數以萬計的甲士均能體會到他的決然。
“報仇——”
“報仇——”
“報仇——”
三軍同仇敵愾,齊聲呐喊,聲震九天。
這一刻的諸葛亮與法正彼此互視一眼,不由得均是驚歎於劉備的表情的瞬間改變。
方才還是大喜,現在又是熱淚…
他的宣言,他的語氣,他的淚灑,就宛若他從未看過那封關羽的親筆信,從未聽到過法正的提議一般。
倒是楊儀有點懵…
這啥情況啊?
不是已經…已經收到二將軍的信箋了?那…那這是哪一出啊?怎麼還“切齒之仇”?怎麼還“啖其肉而滅其族,方雪吾恨”了?
楊儀擔心…
主公怕不是看錯了吧?
當即,楊儀站出一步,“主公不該赴荊州啊,二將軍他…”
隻是,根本不給楊儀說話的時間。
諸葛亮連忙上前,“主公兄弟大義?你豈能阻攔?漢賊之仇,公也;兄弟之仇,私也,伐荊州是伐曹,伐漢中亦是伐曹,主公此舉不曾因私非公,威公速速退下,勿阻撓主公之‘公’、‘私’大義!”
諸葛亮的話脫口。
劉備適時再度提高聲調,再度淚言:“吾不為弟報仇,縱有萬裡江山,何足為貴?來人,將此人拿下,罷黜官銜,幽閉思過!”
呃…
隨著諸葛亮、劉備的話,楊儀徹底懵了,他感覺…是他…是他不識字,還是劉備、諸葛亮他們不識字。
他…他是送了一封“假”信麼?
他楊儀要說的是真相啊!
他楊儀招誰惹誰了?
就在這時,“大哥,可不能磨蹭了,該動身了…”
張飛已經蓄勢待發。
反觀劉備,他深深的凝望了諸葛亮一眼,繼而大聲吩咐道:“出征,急行軍,荊州!”
諸葛亮則朝劉備拱手送彆,也朝法正拱手…
仿佛在說:
——『明入荊州,暗渡‘巴中’,奇襲張郃的時機,就看孝直你去把握了!』
坐在馬車中的法正,也隔著窗子朝諸葛亮拱手。
仿佛在說:
——『孔明放心,這一路上,有我——』
話說回來…
如果是按照曆史原本的軌跡。
這一抹荊州派的領袖與東州派的領袖惺惺相惜,勠力同心的畫麵,隻會出現在夢中吧!
這是多麼浪漫,又多麼讓人淚灑的畫麵——
…
…
樊城城樓之上,望著城下巍然佇立的關羽,望著那一字擺開引而不發的關家軍。
曹仁的神色蕭索,仿佛…隻要麵對關羽時,曹魏的“天人將軍”就會迅速的隕落,他所有“擅攻”的本領,頃刻間就被悉數打上“據守”的標簽。
不敢越雷池一步!
“子孝啊…”徐晃勸的聲嘶力竭,“若…若不去救襄陽,那襄陽就沒了,沒了襄陽…單單一座樊城還能守住麼?還…還能守住麼?”
“若讓你去,不止是襄陽沒了,你徐公明也沒了。”曹仁背對著徐晃,可語氣冷冽至極。“本將軍知道,丞相舍不得襄陽,可本將軍也知道,丞相更舍不得你!”
“可…”
徐晃指著城外的關羽,“他…他詐死賺我們幾十日!如今方才醒轉,幾十日未曾習武?他…他未必能攔得住吾!”
“還有,二十餘日前,龐令明的毒箭射入他的手臂,這是我們均看到的,絕不會有假,如此…便是他關雲長恢複神速,又豈能如康健時一般?”
“子孝啊子孝,你睜大眼睛看看,城樓下的關家軍都是步兵啊,他們沒有帶上偏廂車,他們隻是在列盾防禦…我們樊城有超過一萬五千的騎兵,如此騎兵出動,這支步兵如何能攔住?子孝啊子孝,你…你就讓我帶兵殺出去,去救襄陽吧!”
說到這兒,徐晃幾乎已經是聲嘶力竭,聲淚俱下。
襄陽樊城一水之隔,他已經能感受到,在荊江的對麵…襄陽城的守軍已經死的差不多了,那是他徐晃的兄弟啊!
上一批兄弟死在了巴中的涪陵郡,這一批兄弟難道又要死在襄陽麼?
徐晃是愛兵如子之人,也是重義輕生之人,他最接受不了的就是這個。
隻是…
他接受不了,曹仁又何曾能接受了呢?
他“天人將軍”的名號,就是救部下“牛金”賺得的…此刻,讓他不去救襄陽,比殺了他還要難受。
隻是…他曹仁不是將,他是帥,為帥者…必須保持最冷靜的頭腦。
襄陽守不住,他難過,可若是為了救襄陽,樊城也守不住,乃至於他與徐晃都枉死於其中,那他要如何麵對他的大哥曹操啊!
“子孝將軍…”
啪嗒一聲,徐晃直接跪了,“我求你了,給我騎兵,讓…讓我突圍出去!他關羽重病方愈,他沒有你想象的那麼厲害!”
隨著徐晃的這一句話…
曹仁一如既往的沒有回答,他隻是將手中重劍緩緩的砸於地麵,他雙手按壓著巨劍。
他語調沉重,他緩緩說:“公明說了一大堆能突圍的理由,可我拒絕你的提議,隻需要一個理由!”
說話間,他目光炯炯的望著城樓下的關羽,他的理由脫口而出。“因為,因為那是關羽啊——”
是啊…因為那是關羽啊!
在遇到關羽之前,曹仁是戰無不勝、攻城拔寨的“天人將軍”,可自打遇到關羽起,他就是逢戰必退,堅守不出,以“據守”揚名的縮頭烏龜。
…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