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身處宕渠八蒙山的張飛距離關麟並不遠。
可蜀道難難於上青天,從陸路走,依舊頗為艱難。
可與陸路形成鮮明對比,自古入蜀沿江道最易。
荊州入川走水路的話,有兩條,一條是襄樊之間的漢水,過南鄉郡,到西城,從這裡逆流而上可至漢中。
這是最便捷的一條路,但因為漢中沒有攻陷,襄陽至漢中無法連接起來。
那麼就隻能走另外一條路,即當年劉備被劉璋邀請西進益州的路線。
即從江陵出發,過秭歸,逆江而上,過巴郡,至江陽,從這裡經洛水直抵成都。
當然,如果目的地不是成都,而是“宕渠”,而是“八蒙山”張飛的話,無疑後麵的一條水路會便捷許多。
晨曦微明,整整熬了一夜,關麟總算寫完了《鬥戰神·張飛本傳》最新一個章回,那是關於張飛與曹休一戰的“下辯瓦口關一戰”,也是曆史上張飛最高光的宕渠一戰後,迅速遭遇滑鐵盧的一戰…
此刻,這一章回的紙張,已經被裝入竹筒,封上朱漆,從襄陽出發,先走陸路至江陵,然後從江陵走水路,再走陸路送到張飛的手中。
天蒙蒙亮,還沒到襄陽城城門大開的時間,此事,如同巨獸般蟄伏的大門突然敞開,瞬間一匹飛馬出城,沿著官道,筆直的一路向西!
張星彩囑咐這信使,父親等的急,一定要快…
關麟也吩咐這信使要快,因為宕渠之戰張三叔雖是穩操勝券,可架不住這一戰與後麵的下辯一戰是一個整體,必須連起來看,必須讓張三叔“統統都連起來”…然後,儘早去悟出點兒什麼。
城門外還有一些商賈、農戶等在門前,打算待城門大開時就入城。
沒曾想,大門提前開了,更沒曾想,一匹快馬呼嘯而過,風馳電掣一般,還沒看清楚信使的麵頰,連人帶馬就已經消失在了官道的儘頭。
這些商賈與農戶不由得心頭暗想:
——『這麼急?難道是出大事兒了!』
幾乎同時…
官署內的關麟接過了張星彩遞來的一杯早茶,微微抿了一口。
可因為這《鬥戰神·張飛本傳》中新撰寫出的章節,他難免不把思慮拉到那八蒙山,那宕渠戰場…
他不由得心頭喃喃:
——『張三叔啊,你可悠著點兒打呀,千萬彆這新章節還沒收到,直接就把你人給打飄了!』
不能飄…
人一飄,很快背後就會挨鋼刀。
一旁的張星彩看著關麟這惺忪、迷離的眼芒,知道他熬了一夜,挺心疼的。
不過…還是把她昨晚收到的一條消息告訴了關麟。
“雲旗,你可知這次陪我娘親、黃夫人一道來襄陽的是誰?”
“誰?”關麟下意識的問道。
張星彩脫口:“是曾與你爹大戰於長沙的黃忠黃老將軍…是他護送娘親與黃夫人來襄陽的。”
“黃忠?”
關麟喃喃重複了一遍這個名字,他的腦海中浮現起的是一個麵如黃玉,眼似銅鈴,頭發斑白,白須飄揚,身材矮壯,頭大麵方…
然後最、最、最重要的是老而彌堅,威風凜凜,卻又心慈手軟的老將軍的形象。
除此之外…
關麟還想到了有關這位老將軍的四個字——百步穿楊。
還想到了一種關麟一直忽略,卻是這位老將軍殺手鐧的兵器——弓。
沒錯,關麟玩了這麼久的弩,還從未往弓上使過勁呢!
…
…
巴蜀之地,巴國境內,宕渠。
如今,這裡的八蒙山…聚集著魏、蜀兩支萬人兵馬,張飛與張郃一者駐守在穀口,封鎖穀口,一則居高臨下,伺機突圍!
如果再算上距離八蒙山不遠處“瓦口寨”駐紮的蜀軍,以及“蕩口寨”駐紮的夏侯尚、夏侯德的兵馬,宕渠境內已經彙聚了超過四萬兵士,三萬百姓!
儼然,這裡已經成為如今整個巴蜀地區的風暴眼所在!
說到三萬百姓,就不得不提及,這裡本居住的是巴賨(cong二聲)部落,他們的圖騰是一隻白虎,中間有一個圓點。
如此圖騰可謂大有淵源…
春秋戰國時期,秦昭襄王時有一白虎為禍於蜀、巴、漢之境,傷害千餘人,於是昭王就征募國中能殺白虎者,賞邑萬家,金百鎰。
接下告示的,就是此間的巴賨夷人,他們能作白竹之“弩”,登樓射殺白虎…從而被秦昭襄王賞賜全族。
自此,這個部落就一代代生活於此,更賦予其頃田不租(一頃田以下不交租賦),十妻不算(娶十個妻子隻交一個人的人頭稅);傷人者論(傷害人根據情況可以免除處罰),殺人者得以倓(tàn)錢贖死(殺了人可以用錢贖命)等一係列的特權。
至於緣由,就是為了拉攏這支巴賨夷人部落。
張飛與張郃爭搶的就是此間“能弓擅弩”的巴賨人部落!
現如今,有超過兩萬巴賨人被暫時安置於此八蒙山中…
張郃堵著他們不許他們逃出去。
張飛則堵著張郃,做出一副要在此間,將張郃困死的模樣!
雙方於這八蒙山穀口劍拔弩張,整個局勢波濤湧動。
今日的張郃…
他站在八蒙山,“蒙頭”軍寨前的一處崖邊,俯瞰著山腳下的一切。
渠江從渠縣穿流而過,但並非一字穿過,而是在渠縣東麵形成一個回旋,就像一個太極。
八蒙山剛好處在回旋中央,四麵環水,水中是山!
又由於水汽蒸發,八蒙山常年雲霧繚繞、朦朦朧朧,故而隱隱約約,張郃也隻能大致看清楚張飛軍大致的布寨!
具體的細節,還需要斥候、探馬不斷的送回…
“這可怎麼辦哪…”
與張郃的“靜若處子”形成鮮明對比的是一旁的韓浩,他看樣子有些著急,他忍不住的垂頭喪氣的直跺腳。
這是因為,張飛封鎖住八蒙山穀口的五天裡,張郃本靠著飛鴿傳書,與蕩口寨的兩位夏侯將軍約定,夾攻張飛的營寨…
可誰能想到,張飛這人看著粗獷,可他這營寨布的固若金湯,深溝遍布,鹿角密布。
他更是身先士卒守住扼要,許多地方都是一夫當關萬夫莫開…
明明曹軍兩倍於敵,還是前後夾擊,可莫名的就是攻不進去,這穀口就是被他守得堅若磐石,最後隻能灰溜溜的撤去。
這讓整個張郃軍士氣一落千丈…
“早知如此,就不該等他張飛攻來八蒙山,當初他突襲瓦口寨時就該…就該去支援,也好過如今被困在這山裡,他是攻不上來,可咱們也下不去啊…誒呀…誒呀…”
韓浩一次次的跺腳…
這些話聽在張郃耳中,十足的不是滋味。
他本琢磨著,張飛…一個有勇無謀的匹夫,當初突襲瓦口寨時,他張郃沒必要冒險迎上他的鋒芒,穩紮穩打,這張飛一定會暴漏出弱點。
可不曾想,五天…倒是相持了整整五天,張飛表現出的唯有勇武與統略,這讓張郃驚訝。
人言他擅攻,可誰曾想,他扼守險要…守的也這麼嚴絲合縫,哪裡暴漏出一丟丟智力上的或缺?
張郃也是醉了…
難道,他判斷失誤了?
張飛不是一個莽夫?
“呼…”
張郃也是無奈的長籲出一口氣。
卻在這時,“報——”一名兵士前來稟報,“斥候發現,敵軍主將張飛今日正午時在與手下兵士於陣前,踢蹴鞠,那張飛晃晃悠悠宛若醉酒了一般…”
唔…
蹴鞠?醉酒?
當“蹴鞠”這兩個字傳入張郃的耳畔,他並沒有太多的驚訝與意外。
蹴鞠…早在戰國時期,就是民間流行的娛樂遊戲,到漢代已經成為兵家練兵之法…
曹操在赤壁之戰時,也曾組織兵士通過蹴鞠訓練,保持狀態與體力,所謂“今軍無事,就使蹴鞠”!
張飛讓兵士們通過蹴鞠保持狀態,本無可厚非。
可…醉酒…
當“醉酒”這兩個字傳入張郃的耳畔,機敏的他迅速的就察覺出一絲彆樣的味道。
憑著他的了解,這位黑張飛往往喝酒就會誤事。
乃至於,當年張飛醉酒丟徐州,把劉備的妻子都丟了!
見到劉備時,張飛都要自刎謝罪,還是劉備攔住,說出了那句赫赫有名的話語:“兄弟如手足,妻子如衣服;衣服破之,尚可縫補;手足若斷,安能續否?”
這句話在坊間流傳的十分廣泛,張郃更是清楚!
隻是,那“兄弟如手足、妻子如衣服”的前因後果,不正是因為張飛的“醉酒”誤事麼?
“嗬嗬…”當即張郃的嘴角咧開,一改此前的陰雲密布,露出了幾許淺淺的笑容。
他感慨道:“果不其然,黑張飛還是那個黑張飛,他還是喝酒了…他還是會犯錯誤的!”
帶著欣欣然的笑意,也帶著重拾起來的信心,張郃連忙吩咐兵士,“前麵領路,尋一處雲霧稀薄之所,本將軍要親眼看看那醉酒的黑張飛!”
仿佛,張郃一下子就找到了張飛的弱點,找到了破局的關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