燈火通明,大勝之後的蜀軍群情高漲,魏延的副將高翔大笑道:“還是文長埋伏的好啊,好久沒有打這麼痛快的仗了。”
另一個副將吳班也笑著說:“我軍先奪蕩口,安撫那些巴人,然後埋伏在這裡,毫發未傷,殺了魏軍四、五千人,得了糧草、軍械無數!魏將軍立大功啊!”
魏延卻毫無喜色,心頭嘀咕著的是張飛提出的這個計劃,他倒不是那麼矯情,還在驚愕於張飛的算無遺策。
隻是…按照張飛的部署,整個計劃才剛剛進行了一半。
此刻魏延滿腦子想的都是張飛計劃中,接下來的行動,他平靜地道:“諸位將軍,今日都辛苦了,不過,還是要再辛苦一下。等打下來宕渠後,有諸位休息和論功行賞的時候!”
啊…
一聽要打宕渠,包括吳班、高翔在內的所有兵將悉數一怔。
這剛剛大捷,就要接著打呀?
不休整一下嘛?
那萬箭齊發,一支射箭,還有清理戰場也很累的呀!
高翔提出了質疑:“將軍?誠然…如今,我軍士氣高漲,可敵軍蕩口寨大潰,這種時候…宕渠的曹軍勢必有所準備?難以出奇製勝,不好攻了吧?”
魏延斜睨著瞪了高翔一眼。
其實,高翔提出的這個疑問,他之前也向張飛問過。
魏軍就不是傻子,蕩口都沒了,張郃又突圍不了,這時候…三巴交彙處,核心戰略位置的宕渠勢必嚴防死守,哪那麼容易攻破。
可張飛的部署嘛…
魏延想到這兒,即刻吩咐:“著令將士們即刻都換上魏軍的服飾,現在就不要歇息了,直接往宕渠去…今夜就奪下宕渠!”
沒錯,張飛的部署就是這樣,換上魏軍的服飾,佯扮做魏軍,然後給與宕渠的曹軍突然一擊!一舉奪下這個戰略位置極其重要之地。
這…
魏延的吩咐,驚掉了一眾人的下巴。
魏延的語氣卻無比堅決,“蕩口寨失陷,夏侯尚命喪黃泉,這消息很快就會傳到宕渠,而這種時候,倘若我們穿著魏軍的服飾,宕渠必定以為我們是逃竄回來的魏軍,從而大開城門,如此…隻要宕渠能守住城門,外麵的兵勇一擁而上,此宕渠一舉可破!”
說到這兒,魏延提到了語調,“都給老子打起精神來,這次可是一份大功,保不齊,還是平定三巴最大的功勳,都給老子提起勁兒來——”
就這樣…
原本還在慶賀的蜀軍,不用一刻鐘的時間,就換上了魏軍的服飾,然後大軍向西北方向急行而去。
目標直指這三巴的中心地帶——宕渠!
其實,有那麼一瞬間,魏延都感覺…他都有點跟不上張飛的這戰略層麵的部署了。
甚至,恍然間,魏延恍惚了,他感覺…這不是張飛在向他發號施令,而是他在跟隨諸葛亮作戰一般。
——思路清晰,戰法明確,目標了然!
關鍵是每一個部署讓人信服!
這仗打的,怎麼能不痛快呢?
…
…
荊州,江陵城。
馬良領著兵士,捧著食盒站在驛館的門外,“夏侯夫人、黃夫人…午飯送到了,我聽兵士說,你們一口都不吃,這是何故啊?總不能這麼餓著吧…”
說起來,諸葛亮與馬良的關係亦師亦友。
馬、黃又同為荊州第二梯隊的望族,馬良與黃月英也認識,此番…黃月英、夏侯涓、黃忠抵達江陵,是馬良親自接待。
原本一切都好,都是老鄉嘛,彼此間寒暄起來…有說不完的話,也好相處。
隻是,自打張星彩從襄陽城回來後,這裡的氣氛就不對了,就大變樣了!
整個從一個輕鬆、歡快的氣氛變得有些沉寂,有些冷凝。
“夏…”
馬良還打算張口,隻是這一次,“夏侯夫人”這四個字隻開了個頭,一旁在院落中的黃忠不由得搖了搖頭,幾乎同時黃月英從屋中走出,比出食指,示意馬良不要再說話了。
果然…
隨著馬良閉上嘴巴,他注意到,屋內的張星彩正抱膝坐在妝台,麵色蒼白,桌子上空無一物,可桌子對麵卻是她的母親夏侯涓…
此刻,夏侯涓的臉色很難看,整個麵頰上布滿了怒容。
照理說,她這樣外表清新、可人的婦人,就算再生氣…也不會顯得很凶神惡煞。
可此刻,她卻是凝著眉怒目瞪她的女兒張星彩,語氣冷冽,“你爹讓你留在這江陵你就留下?他讓你做那關雲旗的護衛,你就做了?哪有你們父女這樣的,星彩啊…你可知道…你是女孩子呀,即便是定親,即便是嫁人,那也不能白送吧?也不能八字還沒一撇的時候,就上趕著待在彆人身邊吧?你…你這會讓彆人看不上你,何況…我…我女兒有這麼廉價麼?”
夏侯涓說著說著都快哭了…
比起張星彩從小習武,在軍營裡長大,很明顯夏侯涓沒有她這般剛強與堅毅,還懷揣著傳統的那一套。
“不論如何,娘不管,你即刻就跟娘回去,你與雲旗的事兒自有你父母與你二伯二嬸去談,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在塵埃落定之前,你便不要再與那關雲旗見麵了!若有朝一日,你們真的能在一起,那自有你二伯家登門提親…”
夏侯涓說到這兒,張星彩麵頰通紅,但神情堅毅。
這讓夏侯涓看著她的表情變得吃驚…
“娘…你嫁給爹的時候,還沒我大呢?像我這麼大的時候,你都替爹把我和大哥都生出來了…”
夏侯涓不可思議的反問:“你在說什麼?”
張星彩堅定地重複一遍,“娘…你與爹私定終身的時候比女兒還小呢!再說了,現如今,我在這邊挺好的,你問問二伯,問問馬良軍師,問問糜太守,在雲旗弟身邊,女兒是不是立下了許多汗馬功勞?”
夏侯涓又氣又憂地說道:“你是女孩…不是那些男子?爹娘不求你立下多少汗馬功勞!”
張星彩回道:“可雲旗弟說過,誰說女子不如男?巾幗亦能勝須眉…”
這兩句,是關麟在向張星彩講述有關“靈雎”的任務時提到的…
關麟是說者無意,可張星彩卻是聽者有心。
很明顯,再提到這兩句後,張星彩的氣場更足了許多:“娘,你就彆管我了,再說了…我在荊州,除了護送雲旗弟外,還有其他的重任呢!”
夏侯涓愁道:“你還能有什麼重任?”
張星彩不假思索的回道:“替我爹催雲旗弟寫那《鬥戰神》的章回呀!若是沒有我催,雲旗弟還不知道多久還寄過去一封呢?怕到最後,都要讓我爹急死了!”
“爹可時長來信說,若是沒有這《鬥戰神》的最新章回,他夜裡都睡不著覺呢!”
這…
聽著張星彩的話,夏侯涓的眼眸變得幽怨了幾許,她咬著牙喃喃道:“以往你爹還說,沒我時,他睡不著覺呢…可現在…出征在外,不一樣睡得踏實著呢,男人的嘴…”
似乎是驚覺失言,夏侯涓連忙捂住了嘴唇。
這倒是惹得張星彩笑出聲來,“看…娘又提到我爹了!”
說到這兒,張星彩的語氣變得一絲不苟了起來,“娘…你定然也是知道的,喜歡一個人的感覺是多麼的美好,這感覺讓你覺得生有可戀,苦難中也有希望,連他的痛苦都覺得高貴,想要和他一起去承擔,這才是女兒幻想的人生啊!”
張星彩素來大大咧咧,敢愛敢恨,這一番話脫口成功的讓夏侯涓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了。
夏侯涓隻能望著女兒,慢慢流下淚來:“你怎麼…怎麼女孩子家家的,儘說這些…害不害臊?”
說害不害臊時,夏侯涓還朝門外望了幾眼,似乎是替女兒覺得難為情。
可…莫名的,女兒的話讓她回憶起曾經。
回憶起許都城外的穰山,回憶起那片布滿記憶的樵林,也回憶起那意外…卻仿佛又是冥冥中注定的她與她夫君張翼德的故事。
——樵前情竇開,君後尋跡來;
——一樵一木,一走一顧;
——同船共渡,同枕以眠。
這一刻,仿佛無數畫麵湧向夏侯涓的心頭…
她努力的搖了搖頭,儘量不去往這邊想。
可莫名的,這種感覺越來越強烈,也讓她浮想聯翩。
——『家人們誰懂啊,明明我就是出城去撿個柴,可…可莫名遇到一個黑臉男人,看著可怕極了,可漸漸的…漸漸的又離不開他,甘願為他生兒育女,家人們誰懂啊!』
似乎,這對母女聊到這兒,話題僵持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