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征募三十萬兵?
當曹操拋出這個數字時,賈詡就搖頭了,就差把“你放屁”三個字給擺在臉上了。
“都到這種時候了,丞相可以騙臣,可騙不過那關家父子啊,也騙不過天下人的眼睛啊!”
“這半年來丞相戰事不利,屢戰屢敗,先後折損曹純將軍、文聘將軍、牛金將軍、呂常將軍、滿寵將軍、樂進將軍,損兵何止十萬?李典將軍被俘虜,張郃將軍斷了一臂,還有侯音將軍,兩萬南陽兵悉數歸降於荊州!如此這般,三十萬兵…怕是丞相征募不出吧!”
果然,當賈詡的一番話開口,曹操下意識的凝眉。
這種被人看穿的感覺很不好…
但曹操知道,這種時候,無疑真相…才是一切謀劃的先決條件,可曹操還是倔強的吟出了一個新的數字。
“二十萬兵,孤還是能征召出來的!”
“丞相啊,你還要瞞著老臣麼?”賈詡言真意切,“夏侯大將軍在中原好不容易才征募得三萬兵馬,可在戰場上都沒有撐過一個時辰,就被百萬弩矢射殺…此事轟動整個中原與北境,老臣雖不懂征募兵馬,可我的眼睛沒有瞎,耳朵也沒有聾啊,這種時候,便是有‘征寡令’在,誰又敢從軍?丞相就莫要騙老臣了!”
“十萬!”曹操這次語氣篤定,“孤尚有十萬兵馬由吾黃須兒統領於幽、並之地…”
“可那是丞相征討鮮卑的兵馬…”賈詡直接將曹操的底兒說破,“丞相從小的誌願就是做一個像霍去病那樣的‘征西將軍’,匈奴不滅,何以為家?如今昔日的匈奴一分為三,烏桓已經被丞相蕩平,南匈奴始終臣服於丞相,唯獨這鮮卑…”
說到這兒,賈詡頓了一下,“丞相舍得拿出這十萬驍騎投身於襄樊戰場?卻縱容那鮮卑人屢屢在冬至時節南下麼?”
這…
果然哪,在郭嘉、荀彧先後殞命後,曹操本以為沒有人能看懂他心中所想。
可今日與賈詡的一番對話,讓曹操明悟…
最懂他的,當今世上還有一人,就是這——賈詡賈文和!
“文和,你是了解孤的…”曹操低眉道,“在孤看來,與劉備、孫權爭雄是大,一統這紛亂的山河也是大,可若與蕩平鮮卑相比,無異於後者更大。”
“時局變了,可孤的初心未變,孤最向往的依舊是做一個大漢的征西將軍,去做到冠軍侯霍去病那般‘封狼居胥’的偉業,故而,若僅有一支兵馬,孤會讓他們蕩平鮮卑,在孤看來,‘攘外’永遠優先於‘安內’!”
此言一出,賈詡起身拱手:“丞相大義——”
可這話脫口,他的眼眸再一次眯起,“可老臣還是那句話,關羽神武無雙,關麟展現出的智計,若無五倍於敵的兵馬,怕是老臣一無法實施這計劃!二更無必勝之把握!”
話又繞到了兵馬這個問題上。
關羽“絕北道”用的是關家軍,關家軍一共就三萬兵馬,樊城內曹軍不下五萬,若按照賈詡五倍於敵數量兵馬的謀算,那就是還差十萬兵咯!
偏偏淮南戰場這邊,孫權還在觀望,曹操還不敢調去太多的兵馬,至於漢中…能將蜀軍擋在陽平關外已經是萬幸,想要支援襄樊,更不可能。
那麼…
曹操眉頭一蹙,他沉吟了二十息的時間,像是最終做出了某項決定,他大聲喊道:“許褚何在?”
“末將在!”
許褚從門外步入大帳之中,拱手朝向曹操。
身為曹操貼身的宿衛,他知道,往往這種時候的呼喊,曹操都是要派遣他極其重要的事兒。
“傳孤詔令。”曹操眯著眼,“著令各郡縣一月之內征調兵馬,凡是能征調三千兵馬以上的縣長、郡守直接破格提拔,連升三級,能征調兩千以上兵馬的縣長、郡守,提一級;征調一千兵馬的縣長、郡守嘉獎,若是連一千都不能完成,直接就地罷免,此事全權交由大將軍夏侯惇負責——”
“除此之外,告訴那五部南匈奴首領,讓他們給孤準備三萬騎兵!就說是孤借他們的——”
提到讓五部南匈奴的首領準備兵馬時,曹操口中那個“借”字格外強調與霸道。
滿滿的就是上位者對下位者的要求…
完全沒有轉圜餘地的那種要求。
這就是曹操,這就是曹魏對周邊異族的態度。
強硬——
異常強硬——
烏桓不服,那就屠了柳城;
鮮卑不服,那就打到服為止;
南匈奴臣服,那大魏需要兵,南匈奴就得為大魏無條件準備。
魏對周圍異族的態度,自始至終還是就是頗為強硬的。
隻是。
這…
許褚聽到這話都嚇了一跳,以郡縣為單位去征召兵馬,要知道整個大魏轄下的郡縣加起來何止過二百,就這還要再借匈奴的兵馬。
——『丞相這是要招募多少兵啊?』
——『可如此強征,怕是要大損民望了!』
見許褚發呆,曹操提醒到,“都記下了麼?”
“記下了。”許褚拱手,“末將這就去通傳。”
說著話,許褚退下,曹操的目光則是幽幽的望向賈詡,“文和,你要十萬兵馬,孤給你湊十五萬、二十萬兵馬,孤不要彆的,孤隻要擒住那關雲長!孤隻要擊敗那關雲旗!你,能做到麼?”
曹操的語氣無比絕然,他的行動更是絕然,這也讓賈詡體會到的是這位六十歲老人的“破釜沉舟”…
——『丞相對擒助關羽,擊敗那關雲旗,如此執念麼…』
當即,賈詡收斂心神,他將手指向輿圖中的方向,“在樊城以北有偃城,此城與宛城僅百裡之遙,可朝發夕至,在樊城以西有平魯城,距離偃城也不足百裡路程,在樊城東北則還有新野城…”
說到這三座城池名字的時候,賈詡的手已經從輿圖上劃過,他畫了一個圈。
這個圈完全覆蓋住了關羽“絕北道”的圈,是更大、更寬闊,也更遠的一個圈!
賈詡的聲音還在繼續:“我的計劃還是此前提及的,這一對關家父子,子可文,父可武,若是兩人聯係在一起,那文武雙全極難對付,不過…若是能拉遠他們的距離,將他們分開,那父無文,子無武便可以諸個擊潰!”
“那…”曹操連忙問:“那要如何拉開這對關家父子的距離,斷了他們之間的聯係!”
賈詡目光幽幽,“這就看丞相,舍不舍得這三座城池了…所謂舍不得孩子套不著狼…”
說話間,他再度把手在輿圖上那“新野城”、“平魯城”、“偃城”的方向敲了敲…
“此為一計陰謀,一計陽謀!”
“陰謀是關羽絕北道,丞相授意此三城將領詐敗於關羽,丟了這新野、平魯、偃三城,誘使關羽占據其中,將‘絕北道’的戰線拉長,如此…關羽的位置就更靠近我軍,而遠離敵軍!”
“而無論是新野城、平魯城,還是偃城,這都是易攻難守之城,隻要兵力足夠,便能強取…到時候關羽率關家軍入三城,丞相十餘萬之眾圍困此三城,如此陰謀就已得懲…”
“之後嘛,那關麟身為關羽之子?如何不去救?丞相隻要派一上將軍,圍城打援…那關麟亦是網中之魚,逃不出丞相的手掌!”
呼…
隨著賈詡的話落下,曹操的瞳孔放光,他又一次領略到了賈詡計略的毒辣、狠絕。
這是賈詡基於關羽“絕北道”的手段,製出的反製之法。
此計毒就毒在,關麟擅智,擅謀,那就避其鋒芒,不跟他玩謀略,反而比兵力,比膽力,將關家軍化整為零,分散開來…然後以絕對的兵力圍城…
比大魏能短時間內集結的戰鬥力!
這是以己之長,攻敵之短!
這一仗拚的就是曹軍的步戰與攻城能力,拚的就是十餘萬人將整個戰場悉數淹沒,以絕對淩駕於對手的兵力,打敵人一個突然襲擊。
更完美的是,這一戰將戰線拉後,完美的避開了水,完全是魏軍最擅長的陸戰與攻城戰。
更是完美的拉長了關家軍的戰線,讓襄陽城馳援的時間晚於曹軍的進擊。
這是要讓關羽變成籠中的鳥,將他與關家軍死死的困在這三城之中。
“好毒的計啊——”曹操不由得感慨,“能謀劃出此計者,也唯獨是你啊,賈文和。”
麵對曹操的稱讚,賈詡拱手,“丞相繆讚。”
呼…
這時候的曹操總算是長長的籲出口氣,一掃這段時間接連敗仗的陰霾,他的笑容再度揚起。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是真的高興。
好像隻半個時辰,他最忌憚的襄樊戰場,他最忌憚的這一對關家父子,此間所帶來的一切難題,都迎刃而解了。
他更覺得,賈詡的這一計對得起他“背水一戰”,以損失“民望”、“民心”為巨大代價的強征!
“哈哈哈…”
曹操的笑聲還在繼續,可笑著笑著,曹操又想到了其餘兩件煩心事。
他的笑聲也戛然而止。
賈詡看出了曹操的心境,張口道:“丞相是否想問守漢中的那一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