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水之濱傳來一片嘈雜的大嘯之聲。
——“關將軍,你回不去了。”
——“關將軍,你回不去了。”
曹仁親自帶兵守住漢水,他命手下兵士大聲呼喊,就是要以此嚇唬到關羽,以及關羽手下僅存的那支親兵。
兩名關羽的親兵駐足於遠處,遙遙望著這漢水,他們憤怒的聽著,卻無可奈何。
不多時又幾名親兵從四麵八方回到這裡,每一個人都神情凝重。
儼然,四處的查探,到處都是魏軍,到處都是四散而逃的關家兵士,如今這漢水以北的境況比想象中的還要惡劣。
“怎麼辦?”
“先回去稟報二將軍,讓他拿主意吧!”
這時,一名親兵悻悻地說:“誰曾想,整個大軍一夜之間發生如此變故,那曹仁恨二將軍入骨,南歸的路…怕是徹底堵上了。”
另一名親兵咬著牙,“我等死不足惜,可二將軍,我等需護送他離開這裡!”
就在這時,三、四個人影出現在蒙蒙的晨曦中,他們緩緩策馬而來,顯得疲憊不堪。
親兵高呼一聲:“有人?”
一下子所有人警惕了起來,可看清楚才發現,為首的是一名關家軍的兵士,他已經衣衫襤褸,累的搖搖欲墜,他的馬上還搭著一個中箭的兵士。
走到很近,這些親衛方才認出來,這中箭的不是彆人,乃是王甫…
為首兵士連忙呼喊:
“快,快帶我等去見二將軍,局勢有變…局勢有變——”
他是王甫的親兵。
王甫帶五百親衛突圍,可如今殺到這裡隻剩下了三騎,倒不是戰死了,大多數都走散了。
這就像是如今整個漢水北岸的戰場,關家軍從一個整體,瞬間被打成了碎片,所有兵士各自為戰,聽天由命!
甚至,不誇張的說,若不是張遼有令,讓龐德先追那關家五郎關索,怕是王甫也絕難逃到這裡。
“王將軍他?”
不等這一道聲音傳出…
咚…咚…
王甫整個人從馬上翻倒在地,一乾親衛迅速的上前,抱起他的頭,顫抖著伸出手探了一下他的鼻息,還好,萬幸…還有呼吸!
這一刻,所有的關家兵士悲喜交加,彼此互視,然後將王甫扶於馬上,往荊襄洪流的重災區餘家崗方向急行而去。
如今的關羽還在那裡實地考量,為兒子關麟繪製著一份“引水倒灌”的地圖。
一份詳儘描繪出唐河、白河、小清河及西北的普沱溝、黃龍溝、黑龍溝,以及山洪暴發的重災區罾口川、鏖戰崗、餘家崗、團山鋪的地形圖…
關羽的效率很高,他已經完成了七成…那七成都在關索護送著的那盒子裡。
之後的,還需要一些更精準的細節。
關羽琢磨著,若要實現雲旗在七、八月份引水灌城,那勢必要挖通這邊的溝渠,將水倒入此地。
隻不過他哪裡知道,就在他繪製圖紙的時候,正麵戰場的局勢已經變了天。
一個關興,幾乎毀了整個關家軍!
…
…
漢水岸邊,關索策馬奔馳,他的親兵從五十人到如今空無一人。
可身後仍有百騎追逐,馬蹄聲動地而來,關索還在艱難的咬牙鞭馬。
追兵皆是龐德手下的彪悍將士,是龐德的親兵。
龐德也在其中,這些西涼兵士極擅騎術,這也是為何關索的親兵一再的抵擋,一再的殿後,可依舊無法甩開他們。
眼看著近了,“射…”龐德一聲令下,這些追兵一齊引弓射去,關索聽得箭矢鳴鏑之聲呼嘯,奮力躍下馬去,就地一滾躲開了羽箭,那匹馬卻已經身中數箭,悲鳴一聲雙膝跪地。
落地之時,鮑三姑娘送給關索的一塊兒玉佩甩了出去,碎成兩瓣兒…
可那檀木箱子,關索就死死的抱牢,仿佛比生命還重要。
“抓住他…”龐德大喊一聲。“要活的…”
關索絕境之下隻能向冰封的漢水水麵上跑去。
追兵追到河邊,剛想上去,卻不料為首一匹馬兒馬蹄沉重的一踏,冰麵立刻開裂,整個連人帶馬栽入了冰窟窿裡,後麵的騎士隻得慌忙引韁後撤。
龐德當機立斷,“退後,引弓!”
一乾親衛拉弓上弦,對著冰麵上的關索,關索還在一步步的向前。
龐德大喊:“交出你手中的箱子,束手就擒,我可以饒伱一命,否則…我們萬箭齊發,你一樣在劫難逃!”
關索一改往昔哪個流連於花花世界中的公子形象,也一改曾經四哥關麟小跟班的樣子,這一刻他變得慨然無畏,仿佛這輩子的勇武之氣都凝於這一個點,凝於這一刻。
他不屑的朝龐德道:“你們就這點兒伎倆麼?”
他轉過身,麵對著龐德,絕境中微微的喘息著。
此情此景之下,他回憶起,以往與四哥關麟一起吃牛肉時,四哥不經意間提到的話。
——“如果有朝一日,你身處絕境,先不要放棄,看看周邊有沒有什麼東西,可以利用?可以借助的?”
——“再想想咱大伯,就如同咱大伯絕境之下‘的盧馬’的馬躍檀溪,或許,那就是轉機!若是放棄了,就什麼都沒有了。”
也正因為關麟的這一番話,關索依舊能保持著不屬於他這個年齡該有的冷靜。
他甚至注意到腳下的冰在不斷開裂,他不得不踉蹌的挪移地方。
龐德也看出了關索無法在冰上站立,他吩咐幾個相對瘦弱的兵士,“下馬,擒住他!”
龐德不忘朝關索喊道:“交出那箱子,就讓你上來,饒你一命,要是掉下去,就不用我們放箭了!”
關索冷冷的道:“你騙鬼呢?我四哥萬弩齊發,一個時辰就射殺了你四個兒子,三萬多兵士?你會放過我?”
被關索識破了話,又被他說到痛處,龐德怒喝道:“拉滿弦,準備射箭——”
就在這時,關索突然驚覺了什麼。
是冰麵上“哢哢”碎裂的聲響。
『——借外物…冰也是外物麼?』
他心頭喃喃自語,旋即舉著木箱,冷冷的朝龐德道:“你不就是要這個麼?給你就是了!”
說著話,關索將木箱子舉高,做出要拋給龐德的樣子,可他的腳下開始悄悄的碾著冰麵,冰麵發出細微的聲響,裂開的越來越大。
龐德以為關索屈服了,雙眼放光。
就在關索將木箱子拋出之際,龐德與一乾親衛的眼睛死死的盯著那木箱子,趁著這個間隙,關索猛地一踩腳下,冰麵終於裂開了,關索整個人掉入了冰窟窿下的漢水之中。
龐德撿到了箱子,這才注意到關索。
“哼”伴隨著一聲冷哼,他一邊打開箱子,一邊冷冷的道:“這小子,自尋死路,便宜你了!”
一旁的親衛撿起了地上的玉佩,“龐將軍,這是那關家公子身上的…”
嗬嗬,龐德笑著接過,這一刻箱子已經打開。
可很快…
他的笑容戛然而止。
因為箱子裡麵是空的——
…
…
襄陽城,衙署正堂。
如今的衙署戒備森嚴,守衛森然佇立…
傅士仁已經被關麟派去漢水邊,隨時接應撤回來的關家兵勇,關麟則與陸遜、諸葛恪、徐庶三人待在這正堂中。
曙色微明,可四人已經談了許久,就連正堂當中桌案上鋪開的輿圖,都因為關麟幾次激動的抓住而變得生出了許多褶皺。
說到底,關麟此前屢戰屢勝,除了用一些不屬於這個時代的神奇發明外,先知先覺導致的信息差也是極其重要的一部分。
誠如張遼所言,這些信息差可以很容易的幫助關麟去布局,可“布局”與“破局”這是截然不同的兩個概念。
這一次,也讓關麟意識到,隨著他“一鳴驚人”、“一鳴衝天”,曹操已經把他當做一個需要鄭重其事對待的對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