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羽統禦的騎兵,跑的比敵人的斥候快多了。
在敵人的探馬趕回去報信之前,關羽早就已經能夠先聲奪人,直接突襲進去!
否則,官渡白馬那一戰,顏良怎麼可能在關羽疾馳突襲之時,還坐在華蓋傘下,洋洋得意,毫無防備。
要知道,白狼山一戰,張遼突烏桓王蹋頓;
逍遙津一戰,張遼突東吳的國主孫權,就都用的這一招,就是學的關羽關雲長的這一招啊!
而想到這裡,張遼額頭上豆大的汗珠已經如雨水般滑落。
探馬的回話也應證了他的猜想。
“有人去急報給趙儼先生了,可…可那關羽的馬更快,這支關家殘軍的速度更快…怕是…怕是來不及!”
——『完了!』
下意識的張遼隻覺得完了,徹底完了!
他的臉色已經變了,雙腿根本不是踉蹌了,而是如同傷寒之下的老者般劇烈的抖動,抖得厲害!
方才他有多鎮定,有多麼的泰山崩於前而麵不改色,現在的他就有多難受…
多麼的心如刀絞!
“傳令…”
張遼不愧是名將,在如此巨大的不利情報下,他隻是短暫的愣神兒過後,迅速的收斂心神,展現出雷厲風行的一麵。
“徐晃將軍、牛蓋將軍、殷署將軍,爾等即刻領本部兵馬去偃城,去救趙儼先生…”
“喏!”徐晃、牛蓋、殷署知道此事關係重大,連忙拱手,就要轉身去點兵。
“等等。”張遼恍然想到了什麼,連忙喊停,他沉吟了一下,方才露出凶狠的一麵,他恨恨的補充道:“能不能救下趙儼先生不重要,重要的是一定要拖住關羽…本帥隨後就到!”
說著話,張遼也提起了大帳中的月牙戟,也急匆匆的也往外走。
隻是…
因為他走的匆忙,身邊帶起的罡風將那案幾上的《孫子兵法》的頁碼吹了起來,待得這頁碼落下,《孫子兵法》中“虛實”這一回已經被翻了過去。
轉兒翻到的是《孫子兵法·計篇》這一回…
上麵的文字躍然呈現,還帶著因為長期翻閱,而留下的、印上的關羽的指印。
——兵者,詭道也。
——故能而示之不能,用而示之不用,近而示之遠,遠而示之近。
——利而誘之,亂而取之,實而備之,強而避之,怒而撓之,卑而驕之,佚而勞之,親而離之。
——攻其無備,出其不意。此兵家之勝,不可先傳也。
而整個這一篇,長篇累述…
總結起來其實就是八個字。
——聲東擊西,攻其不備!
儼然,張遼對這一章回的領悟,充其量隻能與關羽比肩,遠不如徐庶徐元直!
徐庶的戰略部署,才是《孫子兵法·計篇》這一章回企業級的領悟!
…
…
襄陽城,荊州第三官醫署內。
一燈如豆,關興已經包紮完畢,脫離了生命危險,但還在昏迷之中。
關麟在探視過黃忠、關平以及一些重傷員後,來到了這邊,他坐在關興的床邊,麵色複雜的望著這個因為自己的疏忽,幾乎讓關家軍斷送的哥哥。
關索站在關麟的身後,還在抹著眼淚。
其實關索也還患者極重傷寒,可聽到關興回來了,又聽到關興替大哥、替黃老將軍擋了一刀。
忍不住來這邊求關麟。
“四哥,咳…我知道軍法如山,也知道…咳咳…關家軍軍紀當重塑,更知道…若是父親歸來,哪怕…咳咳…哪怕二哥撿回一條命也…也定然難逃軍紀的懲罰,難逃一死…”
說到這兒…
“啪嗒”一聲,身體虛弱的關索,直接朝關麟跪下了,“四哥,我求你…你主意多,你救救二哥吧,他…他的性子你還不知道嘛?他就是想立功,想立功想到魔怔了,這才做出錯事,他…他本意不是這樣啊!”
“我豈不知二哥本意不是如此。”關麟的聲調帶著沙啞,“可…重塑軍紀的不是我的兵,是關家軍哪…要懲罰二哥的也不是我,是咱爹啊…我…我是能跟咱爹對著乾,我能當逆子,可我也從未違抗過軍紀,我把握的住分寸,咱爹也動不了我,可我又如何保住二哥?你告訴我…他如此罪責?我如何保住他?”
說到最後,關麟的語調加重…
他再看向關興的麵頰,心頭滿滿的是“恨兄不成鋼”啊。
再加上,老爹關羽什麼性子,關麟其實再清楚不過,一些事兒他能攔得住,可關興這事兒,他沒譜…他心裡真的沒譜,對老爹那心似鋼鐵的性子沒譜!
“那…那把二哥送到巴蜀去。”關索靈機一動,提議道:“大伯…大伯定能攔住父親,大伯能保住二哥…”
“唉,我愚蠢的弟弟啊…”關麟無奈攤手:“事關軍紀?咱爹要殺的人,咱大伯會攔麼?”
關麟頓了一下,“即便退一萬步說,咱大伯真攔了,真救了,那…以後再出現這種事,是不是大家都抱著到巴蜀,到仁德的大伯那兒,就能免於責罰?那誰還尊軍紀?誰都擅自出兵了!咱大伯那兒又成什麼了,藏汙納垢之所麼?天下人又要如何看咱大伯!”
這…
關索幾乎被關麟說哭了,豆大的淚珠從眼睛裡直落。
沾濕了地麵,也沾濕了他跪著的長衫。
“你給我起來。”關麟嗬斥一聲,“如果跪就有用,那天下早一統了,你四哥我一個人,能把曹操給跪死了!這世道早和平了!”
聽著關麟的話,關索委屈兮兮的,卻還是不願意起身…
這時,關興呻吟一聲醒來,看清眼前的人,迷茫的問:“四弟、五弟…我怎麼還活著?我怎麼能還活著?”
是啊,死了,一了百了,也算是用最後功勞彌補了一些犯下的罪責。
可活著…才難呢!才必須要麵對一切的過錯。
想到這兒,關興努力的環顧周遭,“劍呢?我劍呢?讓我死了好了…一死去明關家軍的軍紀,去…去…咳咳…”
說到一半兒,關興劇烈的咳嗽起來。
關麟歎息一聲,卻是站直了身子,他深深的凝視了一眼關興,“二哥,我不是說你,你特麼現在要死要活的?像什麼樣子?”
“我知道你想死,可大哥不辭艱辛的把你帶回來了,五弟因為你跪在地上哭成淚人,我不用想都知道三姐若知道你這副模樣定…定也會難過至極,拽著我讓我幫你!”
說到這兒,關麟冷哼一聲,“大家夥都為了救你絞儘腦汁,你倒裝起來,要尋死是麼?要贖罪是麼?要一了百了是麼?來…”
關麟直接吆喝一聲,朝著門外的士武吩咐,“給他劍,讓他自殺…讓他一了百了!”
這…
門外的士武聽到這個,他看向手中的劍,一旁的張星彩卻連忙把劍給奪了過去,拚命的搖著頭。
關麟沒有等到劍,可火氣還在,他索性也不顧關興的病體、傷體,指著關興就怒罵道:“你死了倒是解脫,倒是一了白了?可你對得起咱們關家軍的兵士麼?來,維之告訴他,你手下的千人還活著多少?”
這…
關索遲疑了一下,還是張口:“逃回來的隻有三十七人!其它的…全軍覆沒!”
“聽到了麼?”關麟接著怒斥關興,“一千人,一千個有血有肉的兄弟,就活著殺回來的就三十七人?那剩下的九百多人怎麼辦?其它校、其它屯…死去的那幾千,乃至於過萬關家兵士怎麼辦?你對得起他們麼?”
關麟越說越是起勁,“我要是你,就是咱爹要殺我,我特麼的也不能死,也沒臉沒死!我逃也得逃出去,我不能這麼一死了之,我死了輕鬆…可那因為我而死的那些兵士,這份罪孽我贖的起麼?他們的命誰去償還?”
“我若是你,我就學聶正、就學荊軻,我明知那逆魏曹操身邊防護森嚴,我也要手持三尺劍去試著殺了那曹賊!風蕭蕭兮易水寒,我不殺曹賊不贖罪,我特喵的就不歸還!”
說到最後,關麟的語氣像是氣憤到了頂點。
他深深的又凝視了一眼關興。
他轉過身,一甩手:“也罷…你愛死死…我是你四弟,又不是你爹,我懶得管你!”
說著話,關麟氣呼呼的走出了這官醫署,隻留下關興、關索,還有門前的張星彩目瞪口呆…
倒是隔壁的醫舍。
陸遜與陸延在一起,陸遜在為兒子包紮傷口。
這邊的聲音,他倆聽得真切。
陸延問:“雲旗公子這話過了吧?都是自家兄弟…何必如此冷言冷語呢?哪怕不幫,不至於落井下石吧?”
聽過兒子的話,陸遜為他包紮傷口的手頓了一下。
然後,陸遜微微搖頭,沉吟道:“吾兒切記,你看到的不一定是真的,你聽到的也不一定是真的,雲旗這是在指點他二哥呀!指點他二哥一條生路!”
指點?
陸延還真沒往這方麵去想。
陸遜補上一句,算是提點他的兒子,“他二哥犯下這麼大的罪責,若是留在關家軍,等關羽回來那是必死無疑,逃出去…或許還有一線生機!”
“啊…逃出去?”陸延驚愕於父親的話。
陸遜頷首,“你沒聽到雲旗說的話麼?風蕭蕭兮易水寒,不殺曹賊不贖罪——不歸還!若是殺了曹操呢?那是不是就能功過相抵!”
這話,陸遜刻意放緩了語調。
這話,陸延聽著,突然就感受到那麼點兒意味深長了。
那麼問題來了?
刺殺曹操?
這…關麟是真敢想,父親陸遜是真敢聽啊!
…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