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隆,轟隆——”
魏騎的馬蹄聲響徹在整個山道上。
整整三萬魏騎,他們騎著戰馬,旌旗招展,不斷拍打著馬繩。
他們的目光堅定,堅定中透著仇恨,仿佛…這樣的山道行走,讓他們不由得聯想到,他們的前輩,那支葬送在落日穀的騎兵隊伍。
他們中不少人還經曆過那一次的慘敗,能回憶起那落日穀中,他們被逼入絕境,到處都是鋪開的屍體,慘絕人寰。
他們的仇人是荊州軍,但蜀軍…與荊州軍都是劉備麾下,一丘之貉。
大魏虎豹騎的恨是可以傳遞與蔓延的。
曹休的目光中也滿是憤恨。
傳授他武藝、統兵之法,亦師亦父的叔父曹純,就死在這股敵對勢力的手中,虎豹騎的名聲也葬送在那裡!
今日,他曹休定要將虎豹騎的名聲再度揚起,讓虎豹騎這三個字,再度成為天下間,人人聞之膽寒,聞之色變的存在。
抓不住那個關麟,哼…擒住這馬超也一樣,一刀刀的活剝他,讓這支新虎豹騎的弟兄們看看,什麼狗屁荊州軍、蜀軍,都不過如此。
然而…
在這支魏騎的滿眼堅毅、憤恨、希望、重塑的眼神中,遠處突然出現黑影,是一支從下辨城方向逃離出來的魏軍兵士,是曹洪的兵。
三萬魏騎慢慢拉停戰馬,目光疑惑的望向這些逃兵。
看來…探馬所言不虛,下辨城真的失陷了。
隻逃出來了這麼點兒人,看來…曹洪將軍真的被俘虜了。
想到這裡,曹休的臉色愈發的暗沉,他轉頭望向那些逃兵。
“下辨城局勢如何?”
“失陷了…不過,還有我們的兵被困在城中,大多被俘虜,若將軍殺至下辨,戰局翻轉,那些俘虜勢必能聲援將軍!”
隨著這逃兵的話。
曹休瞪了他一眼,“我告訴你,如果你騙了我,我拔了你的皮——”
曹休的話那些逃兵身體都在顫抖。
“將軍,我等…我等的話,千真萬確啊。”
冷汗從這些逃兵的麵頰上流下。
就在這時,曹休宛若在山穀中聽到了什麼,他連忙問:“什麼聲音?”
這…
逃兵也聽到了,一個激靈的反應過來,“像是馬蹄聲…”
的確是馬蹄聲。
可如今這邊的魏軍悉數勒停戰馬,又會是哪裡的馬蹄聲?
就在這時…
“報——一支五千人的騎兵,從下辨城殺出…朝我軍襲來!”
這斥候的稟報,讓曹休一愣。
他尋了一個高處,駕馬行駛到那裡。
果然…伴隨著馬蹄聲越發的清晰,由遠及近,那靠近的黑影,他們的旗幟上大書著一個“氐”字,還有少量的亮出“蜀”字、“馬”字的旌旗。
“是氐人、是蜀軍!”
有虎豹騎的副將突然開口。
曹休也看的真切,他滿是不可思議的感慨:“那馬超,竟率軍殺過來了!”
這?
一時間,無數虎豹騎的兵勇震驚的望向曹休,他們不能理解,對方怎麼會朝他們衝過來?不應該是他們攻城,對方守城麼?
同樣是騎兵,在這山道間,五千騎衝三萬騎?他們是瘋了麼?
一時間,他們無法理解。
可曹休卻已是拔刀:“來的正好,諸將士,隨我,殺——”
伴隨著曹休的一聲令下。
三萬魏騎全部發起了衝鋒,虎豹騎衝在最前。
虎豹騎失去的名聲,需要用新的血來重新喚醒,需要從勝利來向世人證明!
不止是虎豹騎,曹休也需要向世人證明,他是曹魏宗室最傑出的後輩人物,他即將成長為如夏侯淵、曹仁一樣的一方統領!
一時間,兩萬魏騎、一萬虎豹騎衝向了五千騎兵;
那五千騎兵也衝向了這兩萬魏騎、一萬虎豹騎。
從上空俯瞰,這兩個黑影,一個如同一塊兒長長的黑布,另一個就像是一片黑色的葉子,他們鋪滿了整個山道。
在這有進無退的地形,瘋狂的、迅猛的朝對方移動——
…
——轟隆轟隆。
雙方的馬蹄聲,在山穀彙聚成“隆隆”的聲響,回聲嘹亮,單從耳朵裡,仿佛…天崩地裂一般。
即使雙方還在五裡外,但這山穀的回響,總會讓人不自禁聯想起“千軍萬馬”的景象。
馬超,五千氐族騎兵,他們多正直壯年,正直巔峰的年歲。
這是他們最好的年華,可此刻,耳邊回蕩著如此聲浪,仿佛死神正在朝他們一步步的靠近,但…他們的臉上沒有害怕、恐懼,有的隻是亢奮與激昂。
每個人心裡都清楚的知道,接下來他們麵對的是什麼?
在這裡,沒有一個人敢說…他能從六倍於己的敵軍騎兵對衝下,還能全身而退。
可…因為是站在馬超的身後;
因為是與傳說中的神威天將軍並肩作戰,他們一個個都變得鬥誌昂揚,仿佛生死置之度外。
整個天下…
能讓曹操幾次吃癟;
能讓曹操割須棄袍;
能讓曹操不得以用極為“卑劣”、“為人不齒”的手段應對的。
除了他們的神威天將軍馬超外?還能有誰?
可以說,在曹魏決定不把他們氐人當人看的一刻,在曹魏壓榨、剝削他們氐人的一刻。
這些氐人的心就與馬超連成了一起。
牢不可破,無堅不摧。
…
聲音越來越大,雙方的騎兵越來越靠近。
“努——”
一馬當先的馬超提起虎頭湛金槍,他回首看了一眼這些並肩而戰的弟兄。
他不知道,這一戰之後,這裡還能活下來多少人,但他…知道,他是這些氐人眼中的光,是他們心中的希望。
“殺敵之後,若有命,本將軍帶你們回去喝酒——”
“喝他個三天三夜,不醉不歸——”
馬超的聲音不大,但因為有傳令兵的通傳,很快就被五千氐人聽的一清二楚。
“諾——”
“諾——”
“喝酒——”
“喝酒——”
隨著這一道道聲音吟出,突然,這支五千人的氐人騎隊齊聲高喊:“昔有成湯,自彼氐羌,莫敢不來享,莫敢不來王——”
他們一邊唱著氐羌的軍歌,他們已經能看到山穀中的敵人。
“殺——”
“殺——”
就像是仇人見麵…分外眼紅!
兩軍沒有任何對峙,從碰上的一刻起,雙方的喊殺聲就交織在了一起。
…
“全軍突擊——”
馬超永遠是衝在第一個的,盔甲下的他雙眼冰冷的看著眼前,手中虎頭湛金槍已經蓄力。
在絕對的人數麵前,在絕對的峽穀之間,沒有回旋的餘地,沒有逃跑的可能,有的隻是——狹路相逢勇者勝!
眼看著魏軍當先幾十騎朝馬超殺來,馬超的眸中寒光一閃。
——『狹路相逢勇者勝麼?』
——『那我便做這個萬夫不當之‘勇’的男人』
“死——”
虎頭湛金槍在空中挺刺,一道超過兩米的突刺,宛若浪花激蕩,為首的幾名魏騎在這道“浪花下”,頓時被捅飛了出去。
為首百餘匹戰馬撞到了一起,馬超雙腿死死的夾住他的馬兒。
馬超的戰馬是一匹白馬,名喚“裡飛沙”,乃是血統神秘的西域名駒。
這隻馬兒見證過馬超太多的輝煌。
當年,割須棄袍時…馬超坐下的便是這匹大宛馬!
而隨著雙方騎兵的對衝,當即就有幾十名兵士被巨大的衝擊力撞下馬,根本沒有人去拉他們…
就在方才,氐人的神威天將軍馬超還告訴過他們,若是掉落下馬,必須自己想辦法起來,自己想辦法上馬,再戰,否則…命就已經葬送在這裡了。
而相比於氐族的騎兵,虎豹騎因為裝備的精良,在這種地形上更勝一籌。
兩軍的彙合處,頓時就陷入白熱化的戰鬥。
殺殺殺——
殺殺殺——
馬超的目光永遠看著前方,他如同一個戰神一般,在狹窄的山道上不斷的揮舞著虎頭湛金槍。
他不敢一刻停下來,因為…戰場之上,不進則退,一旦停下,那他身後的所有人都會死!
他隻能殺,不停的殺,帶著這支騎兵衝垮敵人的陣營。
給即將到來的真正的“突襲者”創造機會——
…
咻、咻、咻…
眨眼之間,三名魏軍騎士的胸口多了三個窟窿。
然後兩人帶馬向身後栽倒。
冰冷的目光中,馬超看著這些魏軍兵士,眼神裡麵,是數年積累下的怨念。
仿佛,恍然間…有畫麵浮現在眼前,浮現於腦海。
那是在二十年前,在那雍涼大地上,夜半無人…一枚火把下,一個十餘歲的男兒尤自在與他的氐人夥伴切磋武藝。
氐族夥伴不解:“不就是你爹器重那兩個嫡子麼?至於這麼拚了?練武是既不睡覺,也不要命了?”
“我馬超非嫡子,但我要向父親證明,我才是這雍涼最勇猛的武將!是這片土地上所有人的信仰!”
又仿佛,恍然間…
在九年前,依舊是在雍涼大地上。
妹妹馬雲祿一直在哭泣,母親將妹妹摟在懷中,馬超卻恨恨的望著那“潼關”的方向。
他恨恨的說。
“小妹不哭,爹與你兩位兄長入朝為官,那是助紂為虐,他不帶你、我正好…咱們才不做那有違祖訓,叛漢的逆臣——”
這一番話說罷,馬超就把腦袋轉向一邊。
他嘴上這麼說,可沒有人看到,馬超的眼眸中也已是淚水奪眶。
他的心頭喃喃:
——『就因為我們是庶子麼?』
再仿佛,恍然間。
在四年前。
麵對夏侯淵的步步緊逼,麵對曹軍對關中的進犯、蠶食。
韓遂垂頭喪氣的在帳篷裡直跺腳,終於,他對馬超說:“若任憑那夏侯淵繼續蠶食雍涼,三年之內,這雍涼之地就是他曹操說了算,到時候,咱們關中軍閥就都淪為案板上魚肉,任人宰割了…”
“可…可偏偏,我們倒是能反抗…可我兒子與你爹都在許都啊,咱們能舍他們於不顧麼?”
隨著韓遂的話。
馬超目眥欲裂,“韓將軍?如今曹操南征受阻,他大舉壓境,誌在雍涼,如此局勢…我們就是跪下來求他曹操?他又會放過我們,放過我爹,放過你兒子麼?”
這…
韓遂愣住了。
反觀馬超,他雙拳緊握,他恨恨的道:“是站著死?還是跪著苟活?這難道還用選麼?今我馬超棄父,以將軍為父,將軍亦當棄子,以我馬超為子!”
“咱們西涼男兒,能站著死,絕不跪著生——”
一時間,仿佛過往的一個個畫麵不斷的湧入馬超的腦海。
讓他在麵對這支魏軍的虎豹騎時,胸腔中的怒火一再的激蕩!
這是十年、二十年、三十年積累的怨念,是對曹魏的怨念,對曹操的怨念,對父親馬騰的怨念,對他庶子身份的怨念。
犯者者,我必以十倍還之。
“破——”
虎頭湛金槍仿佛裹挾著比肩驚濤駭浪般的力量,連續的點槍…沒有一個虎豹騎,能在馬超的麵前走過一招!
…
…
廣漢郡,梓潼。
張飛前腳帶兵攻下辨城去了,後腳,得到張飛離開成都消息的劉備,即刻就帶著法正,快馬加鞭到了梓潼前線。
此時,馬超沒有蹤影;
因為糧草與馬匹的掣肘,張飛也隻帶了五千人去進攻下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