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嗬嗬…”
當這一番話再度於孫策的腦海中浮蕩,“哈哈哈哈”孫權慘然的大笑出聲…
諷刺…
這一番話,現在看來簡直太諷刺了,什麼“衷心臣服”?什麼“心悅誠服的效忠”?這些不過是利益使然…
隻要有利益的趨勢,這些“壞人”旦夕間就能換一個主人!
他孫權算個屁?
“哈哈哈哈…”
孫權的慘笑聲更大了,他踉蹌著起身,邁著那沉重的步伐走到窗外…他雙手扶著正前的欄杆…他慘笑著,自言自語:“孤也是被利用的,這是孤的錯麼?孤何至於淪落到今天的地步?”
“孤繼位之初,北邊有強大的曹操環視,西邊有殺父之仇的黃祖,還有那些群居在山中的山越蠢蠢欲動,廬江太守李術自立,就連孤的堂兄孫輔,也不服於孤,暗中結識曹操,意圖謀逆?嗬嗬…是啊…如果大兄在世,這些事情都不會發生,這些雜碎…他們隻是沒有把孤放在眼裡罷了,那時…孤除了借助氏族之力外?還有路可選麼?”
“氏族啊…你們不想要孤的宗室勢力太過強大,孤就罷黜了表哥徐琨,關押了舅舅吳景,將他們的兵權讓給你們;你們不想讓東吳武人做大,於是孤就毒殺了太史慈…將國中之國收回!周郎赤壁大勝,威望震天,還要進取巴蜀,踐行他那二分天下的策略…這戰略威脅到了你們…孤也狠心…讓周公瑾病逝於巴丘…”
“這十餘年來,孤的手中滿是忠來良的鮮血啊,可換來的…卻…卻是你們這些世家大族的背叛,是你們的臨陣倒戈…是你們驅使下,孤惶惶逃竄如喪家之犬,孤錯了…孤錯了,孤從一開始起,就不該信任你們…就不敢與你們一心!你們是永遠喂不飽的狗,你們的眼中沒有人情,隻有利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似乎…是孫權的大笑聲吸引到了一些本睡熟的人。
孫桓獨自一人行至孫權的身側…“主公…瞭望台上的兵士傳下消息,前麵就是夷州了,遙遙可見…那港口處燈火通明,多半是衛溫將軍收到消息,提前在那邊列陣迎接吳侯的到來…看來夷州,已經被衛溫將軍占領了。”
唔…
孫桓的話將孫權徹底從睡夢中拉回了現實,他走到船頭朝正前方向眺望,果然…無數火把,將港口照的猶如白晝,港口上密密麻麻的兵士也是清晰可見,還有那碩大的“吳”字大旗,迎風飄蕩,獵獵作響…
這一切,都讓孫權興奮、驚喜。
他雙手握拳狂喜似的大聲呼喊:“孤還沒有輸,有這一方土地,孤早晚會卷土重來…”
孫桓也驚喜的說:“是啊…勝負乃兵家常事,韓信當年還受到過胯下之辱,最後不一樣做了大將軍麼?”
“彆舉韓信的例子,他的下場並不好!”孫權一改方才的頹然,越發的驚喜…他整個人轉向港口,驚呼似的吩咐:“快,全速前進,全速前進…”
仿佛…
逆風翻盤的希望就在眼前,近了…越發的近了!
隻是,他忽略了一個點…
在這個時代,最危險的地方往往是最花團錦簇之處,最凶險的時刻往往是興奮狂喜之時。
黑夜之中,亢奮之餘,孫權如何能察覺到孫桓的手中…不知何時,不知從哪多出了一枚匕首。
那刃上閃動著寒光,孫桓的眼神也變得冷冽而淩厲。
他一邊附和著孫權,“主公說的是,當全速前進…全速前進…”
一邊,刃片的鋒芒映著月影已然高高的舉起。
靜若處子…動若脫兔!
隻聽得“嗖”的一聲,這匕首仿佛一道光束般狠狠的刺落,對準的…正是孫權的胸口——
呃…孫權隻覺得背後一涼,仿佛有什麼冷冰冰的物體嵌入了他的身軀!
緊接著,他的瞳孔一縮,喉嚨處猛地湧出什麼…
然後…“噗…”的一聲,孫權狂噴出的一口鮮血,這一刻,他整個後背…那肌膚之內是刺骨的寒冷,仿佛外麵的海風嗖嗖的直往他的身體裡鑽…
還有,那接踵而至的痛感…瞬間蔓延全身。
“你——”
…
…
會稽郡,山陰縣…
一座高聳的石台上,闞(kan)澤,這位表字德潤,會稽山陰本地人…東吳著名的學者、著有《乾象曆注》一書,還對數學頗有研究,就連南北朝數學家祖衝之對圓周率的精確計算都需要借鑒他成果的人物!
此刻他正在抬眼望天,手中不時的在推算著什麼。
而一乾會稽的文武,諸如田異、謝旌、呂岱、呂範…紛紛站在台下,眼睛直勾勾的盯著闞澤…
似乎,這些人把最後的決定,留給了闞澤…或者準確說,留給了上天。
就在今日的正午時分,諸葛瑾前來勸降他們。
諸葛瑾沒有說太多話…隻是將一封關麟的信交給了他們…
而在看過這信後,所有人的心情都不好了。
至於緣由,這不是關麟親筆所書的信,而是另外兩個人連筆的書信,這兩個名字…如今的威力太大了,不亞於十萬雄兵。
至於他們的名字。
——魯肅!
——孫登!
前者還是東吳名義上的大都督,是樂善好施,頗有威望的“老人”!
後者,則是孫權親點的世子人選,是理論上東吳的繼承人…
原本而言,他們的立場該在東吳…
可這封信,言之鑿鑿,所有的字眼圍繞著兩個大字“歸降”——
田異、謝旌、呂岱、呂範…
他們從這封信中看到的是魯肅與孫登對關麟的心悅誠服,是東吳希望的幻滅。
既如此…
那…沒什麼可說的,台階也好,天命也罷…
總歸這投降,也要走個流程…
於是,他們請出了大學者闞澤…去觀星象,得上天之旨意,然後順理成章的歸降。
隻不過…
他們低估了闞澤…
低估了這位史書上…虞翻稱其為“蓋蜀之揚雄”、“今之仲舒”的人物,也低估了這個因為病逝後,孫權為之痛惜,數日不食的學者…
此刻的他,身著道袍,手持檀木寶劍,他像是已經完成了對星象的占卜…
亦或者說,占卜的結局根本不重要…
因為,無論星象如何,他的話一如既往且鏗鏘有力。
“九星連珠利東吳,退荊州——”
當這一番話吟出,當這一番話傳遞到每一個會稽兵勇的耳中,所有人都寂然了,誰也沒能想到…最後的占卜會是這句話…
九星連珠利東吳,退荊州!
什麼意思?
這不就是說,這仗還得打…這仗還能贏。
——這就尷尬了呀!
“這…”呂岱沉吟了一下…
謝旌則說,“若是不打,歸降荊州,再不濟…我辭官歸鄉也是個富家翁,可真要打…勝負難料,依我看…還是…還是降了吧!”
呂範一本正經的說,“不能降…你沒看到天意嘛?九星連珠利東吳,退荊州…這表明吳侯很快就卷土歸來,廬江但凡能守到那時,便是我東吳的反攻之日!”
“可…”呂岱也打退堂鼓,“將士們都不願意打仗,再加上…許多家眷都在建鄴城,越來越多的郡縣歸降,怕到最後…我們成了眾矢之的,死無葬身之地啊!”
呂範氣的發抖,罵道:“你也是追隨孫氏兩代的重臣,怎麼麵對困境…卻生出這樣愚蠢怯懦之心!枉費我等聚集於此,靜候天意…天都不亡東吳,不亡我等?你何故偏要說這等頹然的話…”
呂範說到這裡,高台上的闞澤像是又卜算出什麼,他高聲道:“是了,是了…上天在告訴我們,隻要會稽城堅守三十日,吳侯必定攜數百戰船王者歸來,蕩平敵寇,重奪江東——”
這…
無疑,闞澤的學者、名士、數學家、星象大師的身份還是足夠唬人的。
在他的話語下,原本那些頹然的兵士一個個竟然又充滿了戰意。
——九星連珠利東吳,退荊州!
仿佛這一句話又為他們點亮了希望。
“唉…唉…”
呂岱深深的歎出口氣,這占卜…本是找個台階下,可現在…倒是弄巧成拙,成了不打不行了!
這…真特喵的尷尬。
倒是此刻,默默站在高台之下角落裡的諸葛瑾與諸葛恪…彼此互視。
諸葛恪感慨道:“爹,看來…雲旗公子這勸降的計劃要失敗了!”
“是啊!”諸葛瑾一捋胡須,沉吟了片刻,然後輕聲道:“現如今,要避免這場會稽城的生靈塗炭,也隻能祈禱…有人能把那孫權的腦袋給帶回來了——”
這…
諸葛瑾的話讓諸葛恪搖頭,“孫權已然出海,這種時候…把他的腦袋帶回來,哪有那麼容易?”
諸葛瑾又一次“唉”的一聲歎出口氣。
“儘人事,聽天命吧…”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