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水潺潺,江上浮著煙霧。
關麟與陸遜站在江邊,身旁一乾兵士嚴陣以待,陸遜的兒子陸延已經將最新的情報傳回。
“公子、父親,剛剛得到消息,在夷州港口處…陸凱將孫權抓住了,孫權遭遇族人背叛,本就身負重傷,連帶其手下的五千虎騎悉數繳械歸降,陸凱可謂是兵不血刃的就將其擒獲…如今正行船趕回江東。”
陸延稟報此事時頗為激動…
畢竟孫權是陸凱抓住的,陸家是陸家的族人,自然…這一次,陸家是大大的露臉!
陸遜聞言也鬆了口氣,大喜道:“擒住就好,總算是有驚無險,大功告成。”
關麟卻淡然的回道:“此言還早。”
說話間,他已經轉身,往官署方向行去…
連帶著呼喊:“傳魯子敬先生,孫登公子——”
不多時…
關麟在衙署大堂居中而坐,麵前擺放著的是江東的六郡七十二縣的沙盤,其中有三分之一的城郡已經卸下了吳字大旗,改掛起“關”字的旗幟。
可更多的,卻依舊是一片紅色的旌旗。
連成一片,宛若海洋…
儼然,在江東,更多的城池依舊還在負嵎頑抗。
魯肅還沒到,關麟指點著沙盤,手指指向的正是會稽城方向,“聽說,江東的兵馬集聚於此會稽城,如今其它的城郡多在觀望,會稽降…則江東徹底歸降,會稽若堅守…那這一座座城池,我爹即便能打下來,可曹操會給我們這麼多的時間麼?”
陸延疑惑的問:“孫權都已經擒獲,那會稽城還堅守什麼?”
陸遜凝著眉解答兒子的疑惑,“氣節!身既死兮神以靈,魂魄毅兮為鬼雄…自先秦時期屈原的這首《國殤》傳揚天下,世上便不缺守節而死之人…或許…”
說到這兒,陸遜沉吟了一下,繼而吟出了幾個名字,“闞澤、呂範…這些都是忠貞、守節之人,即便是孫權被擒,可他們…寧可戰死,也絕不會歸降。”
闞澤…這位圓周率的始祖級人物,東吳的大星象家、學者…他在十三歲時,夢見自己名字清楚地懸在月中,從那時起他就下定決心要做一個清白之人,一生忠貞,不侍二主!
說他不會歸降,陸延還覺得情有可原,但那呂範…
“父親曾告訴過孩兒,那呂範不是與孫權有些嫌隙麼?”
陸延好奇的問。
“沒錯!”陸遜感慨道:“昔日孫策治理江東之際,孫權年少,曾經因私事有求於呂範,呂範說要先稟報孫策,不敢擅作主張,至此兩人有隙!”
“既如此…那…”
不等陸延的疑問再度拋出,陸遜不緊不慢的繼續說道:“可…之後,孫權任縣長,曾拿錢供自己私用,孫策每次查賬,都是功曹周穀幫著孫權寫假賬,讓他沒有受到責問,孫權當時很高興,可等到他繼承父兄遺誌,治理江東後,他重用的卻是呂範而非做假賬的周穀,哪怕呂範正直嚴厲、不通人情…可孫權卻依舊將他比作大漢中興的功臣‘吳漢’!士為知己者死…呂範如何會不知曉孫權的苦心?若然東吳有一人堅守到最後,那一定是他!”
提及東吳…往往不自禁的就會想到東吳十二虎臣,想到江東鼠輩。
可在這十二虎臣以外…在那鼠輩之外!
也會有許多名字,他們也同樣的做出過許多偉大、忠義的事兒。
無疑…呂範與闞澤就是其中之二!
而隨著陸遜的分析,關麟輕輕的點著沙盤,口中喃喃:“會稽…會稽…”
徹底收服江東的兩個必要條件:
孫權!
會稽!
如今已得其一,那麼第二個…就顯得迫在眉睫。
陸延焦急的說,“那怎麼辦?真不成…就攻城吧!如今荊州軍悉數抵達江東,又有新型的攻城器械…若是不計死亡,攻下會稽並非難事…”
陸遜則在一旁冷靜的分析道:“不好,東吳這些年在孫權的治下…在開疆拓土上雖未有寸功,但百姓卻是生活的頗為安逸,也養成了安居而厭戰的性格,若然荊州軍剛剛到這邊就發起戰亂,大興殺戮,縱是攻下會稽來,將來…這裡的民心也不好安!再說了,都這種時候…就儘可能的減少不必要的傷亡,未來這些兵卒都是對抗北境曹操的關鍵!”
陸遜與陸延的話,關麟聽在耳中,他蹙眉不語…攤開竹簡,反複看著那封夷州快船傳回的信箋…繼而打開一封嶄新的竹簡,緩緩攤開…打算開始寫信。
陸遜在一旁看著,讀著,“…依依歸望…雲旗,你這是又寫信給會稽城那邊麼?這有用麼?若是歸降…那呂範、闞澤早就降了…”
關麟漫然回答:“駑馬戀棧…平東吳,從來拚的不是勇力,也不是兵力,而是人心。”
陸遜還是有些擔憂:“可是那些人…”
“所以我需要一個特殊的送信的人。”
陸遜立刻說道:“不然,讓我去…陸家在東吳也算是大族了,頗為名望…或許…我曉之以理,動之以情…”
這時…
“哐”的一聲,大門被推開,一道蒼勁有力的聲音傳出,“我去!”
是魯肅…
連同一起來的還有孫登與駱統。
魯肅凝視著關麟,鄭重其事的說,“雲旗,在江東…論及名望,誰能比得過我,我去勸說呂範他們歸降,不再做無畏抵抗,讓江東免遭生靈塗炭。”
關麟微微抿唇,他是想讓魯肅去的…但他又怕,這些東吳直臣的怒火會燒到魯肅的身上,對他不利…這才請他來商議,卻沒想到…
“子敬先生,我擔心…那呂範為了他的氣節,不顧後果的殺人,我不想讓你去涉縣,但除了你之外…我又不知該派誰?”
魯肅懇切的勸說道,“旁人位卑言輕,難以服眾,我去,就彰顯出雲旗你的誠意,隻是,我要問雲旗一句,我聽聞仲謀已然重傷,雙腿儘廢,若是他歸來後,你要如何相待?”
這句話吟出…
孫登、駱統的眼眸也緊緊的盯著關麟。
關麟沉默片刻,他起身,一把抓住魯肅,兩人一道走了出去。
兩人駕馬走到江邊…
關麟拔出一把小刀插在江岸上,這一邊的江水仿佛被這小刀劃破…形成了兩道細流。
關麟朗聲說道:“我可以以江水為誓,我攻伐江東乃是被迫還擊之舉,是屢屢被孫權背刺之下的無奈之舉,也是篤定這三足鼎立之下,吳、蜀兩足勢必亡於內耗,不得以而為之的自救之舉,我占江東為安社稷,救國家,不濫殺,不屠戮,隻要孫權回來,我必定不會為難他…留他一命,何況他雙腿已斷,已然是個廢人,我何必為難一個廢人!”
說到這兒,關麟抬起手,語氣愈發鄭重其事,“關麟絕不食言,皇天後土,同為照鑒!”
魯肅欣慰的望著關麟,敬佩的說,“有雲旗你此言,肅願以性命托付,勸會稽城歸降,讓這江東再度恢複他的和平與安康!”
這一番江水邊的起誓,追來的陸遜與陸延聽得真切…
看著魯肅莊重的朝關麟拱手後離去,陸延琢磨著兩人的對話,他突然轉頭,“爹?雲旗公子真的會饒了那孫權麼?便是他雙腿已廢淪為廢人…可…”
不等陸延把話說完,陸遜比出食指,示意兒子噤聲,陸遜則“呼”的一聲籲出一口長氣,沉吟道:“雲旗隻說他不會為難孫權,可他手下那麼多人,想要孫權性命者…不勝累舉!這些人若要奪孫權的性命,雲旗…他便是有三頭六臂又管的過來麼?”
這…
被陸遜這麼一解釋,登時間,陸延像是明悟了什麼。
乃至於…恍然間,他意識到,或許魯子敬是被雲旗公子給耍了麼?
不…這不是耍!
而是…善意的謊言!
對魯子敬好,對江東好,對那些歸降的文武好的謊言!
至於對孫權…或許,這也是個莫大的解脫吧!
陸延剛剛想到這裡。
關麟辭彆魯肅,朝這邊走來,走到陸遜身旁時,他頓了一下,“伯言…收拾一下,咱們明日動身…也該遷往江東去操持下這戰後的事宜了!還有記得通知官醫署…這次多帶些醫者前去…仲景先生的弟子…任姑娘、喬姑娘、王叔和、杜度、韋汛…他們都帶上!”
…
…
洛陽城,邙山之外,守衛森嚴…
自打曹操帶天子遷都於此,邙山裡裡外外就加上了無數的守衛,論及防護程度,比之洛陽城內還要嚴密幾倍。
至於原因…
這裡麵藏著一則曹魏的秘密,也是曹操篤定…在麵對那關麟時…逆風翻盤的關鍵。
此刻…
一隊馬車行駛於此間,停於這邙山內的一方平地上,曹操緩緩從馬車中走出。
孫女兒曹嬰早就在此等候,“翁翁…”
曹操沒有留下過多的言語,隻是問:“孤那孫婿在哪?”
“就在前麵…”隨著曹嬰的回話,曹操踏步上前,他的身側唯獨許褚與一乾虎賁兵士護衛,整個行動像是頗為神秘。
就在這時…
“大王快看…”
許褚像是注意到了什麼,連忙伸手指向側前方向的天穹之上。
曹操與曹嬰均是抬起了頭,眼簾望向天穹。
伴隨著清晨的微風與陽光,熱氣球被點燃,火焰從氣球的底部噴薄而出,太陽初升…霞光照耀下,熱氣球緩緩飛起,開始升騰於天空之中。
這一刻,曹嬰還好…
曹操的眼睛幾乎瞪到最大,那一方炯炯有神的虎目中,滿是奪萃的光彩…
看著那熱氣球在天空中自由飄蕩,帶著一絲靜謐與優雅,又帶著一分破局時的舒暢…雲起雲舒,這一幕讓曹操忍不住釋然般的大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有那麼幾個月了,曹操就沒有笑過…
這不是因為襄樊戰場的失利,而是因為天降飛球、煉獄火海…太過可怕。
他曹操除了讓人迅速的挖通地道,予以應對外…其它的毫無辦法!
這種“人為刀俎、我為魚肉”的感覺太痛苦了,也太過壓迫,讓曹操幾乎喘不過氣來。
終於…
終於,屬於他們大魏的飛球也能騰空了!
那麼…昔日那關麟怎麼對付他們,他們就能用同樣的方法對付那關麟。
事實上,大魏雄踞九州之地,一旦…這飛球的方法破解,他們可以征調大量的工匠,他們仿製的速度將是極其可怕的,將是荊州一隅之地…無法抗衡的。
“好啊…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