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正靜靜地躺在那裡,不時的咳嗽,劉備最先發現,這咳聲中帶著血絲。
他的淚水已經遏製不住的流下。
“孝直,是我害了你,是我害了你啊…”
天色陰沉,房外一片漆黑如墨,昏暗的燭火映著劉備虛弱的臉龐。
孫乾、糜竺、簡雍也守在法正的床邊,小心翼翼的為法正擦拭那嘴邊的“血跡”,不少醫者還在商量,可似乎…對法正這急轉直下的病情,他們也沒有什麼更好的辦法。
門外時不時的響起焦急而雜亂的腳步聲,是一個個聽聞“噩耗”前來過問的官員。
“嘎吱”一聲,房門推開,諸葛亮走入其中,他刻意的將腳步放輕,似乎…是生怕自己打擾到暈厥不醒的法孝直。
可看到法正那煞白如紙的麵容,諸葛亮的臉上也不由得多出了許多愁容,他還是忍不住問劉備,“主公,孝直如何?”
“還是那病…”劉備的聲音中滿懷擔憂之色,他轉過頭,一邊看著法正,一邊說,“孝直時不時就會胸悶、氣短、心口疼痛…我本已遍尋名醫,但始終苦無對策…不曾想,這次因為宴席中,孝直貪杯…多飲了幾樽,就…就成了這般模樣…”
劉備說著話,諸葛亮的食指伸到法正的鼻息間探了探,果然…氣息微弱。
也難怪劉備會露出如此憂色。
諸葛亮直接去問那些醫者:“可有什麼方法治孝直?”
這…一乾醫者彼此互視,最終還是頗為坦誠的搖了搖頭,“飲酒傷身,若是…隻解酒養身的話那倒是簡單,可軍師的症狀儼然…不止於此…”
言外之意,他們怕是醫不好,救不了。
這…
諸葛亮的神色更添凝重,他“唉”的一聲歎出口氣,他歎息道:“這,不是辦法呀!”
就在這時…站在諸葛亮身後的楊儀突然想到了什麼。
他的眼眸睜開,連忙上前,小聲道:“主公,諸葛軍師…昔日儀赴荊州之時,曾詢問過法正這奇怪病症的解法,那時,關四公子信誓旦旦的保證,這事兒交給他…如今,荊南長沙郡的神醫張仲景又在關四公子麾下,是不是可以…”
楊儀這是…舊事重提!
而不等楊儀把話說完。
劉備宛若在寂暗的黑夜中抓住了一絲光明,他驚呼:“若非威公之言,我險些忘了還有雲長的這個麒麟兒,還有那長沙郡的神醫張仲景…”
劉備這輩子經曆過的事兒很多,他也從不是個怕事兒的人,他惟獨怕的是沒有希望…
對於法正,隻要有哪怕零星的微光,他也會全力以赴去牢牢握緊。
“主公,這時候,不妨派人去趟荊州…”諸葛亮提議道。
“去!去!”一時間,劉備激動的不能自已,他像是突然間精神為之一振,命令更是雷厲風行:“威公,你往返巴蜀與荊州多日,熟悉此間路途,這件事兒還是你去…但務必要快,六百裡加急可好?”
這…
楊儀一怔。
六百裡加急不是鬨著玩的!
那是一種人在前麵飛,魂兒在後麵追的狀態,但…氣氛烘托到這兒了,他自然不可能拒絕,當下隻能硬著頭皮拱手,“儀,必不辱使命!”
劉備一如既往的急不可耐,“你現在就出發,多備馬匹,若能救法孝直,這一次…便記你一番頭功——”
說話間,劉備雙手都搭在楊儀的肩膀上,連帶著還晃了晃。
頓時,楊儀隻覺得他的身子骨…仿佛正在承受著千斤重擔。
就在這時…
門外突然傳出響動,像是爭執的聲音。
楊儀還納悶,誰這麼不開眼,會在這種關頭,在這左將軍府如此喧囂?
劉備、諸葛亮、糜竺、簡雍、孫乾也同時抬頭。
聲音越來越近,也越來越清晰…
原來是尚書李嚴與劉備的大舅哥、中護軍吳懿的爭執。
隻聽得吳懿張口:“李尚書啊李尚書,這種時候,主公正直憂慮、痛苦難當,這種事兒,你怎麼能…怎麼能…”
很顯然,吳懿是在攔截…你在阻止李嚴前來稟報什麼。
而李嚴則是不管不顧,他的聲音抬高,語氣冷冽且凝重,“法孝直要緊,可國家大事就不要緊了?事有輕重緩急,一些事兒該說的必須要說到,否則,日後若是出了亂子,你擔得起這責任麼?讓我進去…讓我進去…”
“李尚書…你…”吳懿還在阻攔,但擋不住李嚴繼續向前。
兩人已經走到了門前。
劉備與諸葛亮互視一眼,劉備起身,走向門外…
李嚴還在咄咄逼人,“主公不能因為一個法孝直,其它什麼事兒都不管不顧了…何況,這事兒,這事兒還關乎到…關乎到…”
“噓——”
就在李嚴的話吟出之際,房門推開,劉備緩緩走出,他朝李嚴比出一個“噓聲”的手勢,然後輕手輕腳的關上門,期間又忍不住深深凝視向床榻上躺著的法正。
呼…
深深的呼出口氣,劉備才轉身朝向李嚴,“李尚書?什麼事兒這般急?”
“是…是…”見到劉備,李嚴似乎一下子怯懦了起來,他欲言又止…
“唉…”最終,他歎出口氣,然後道:“是公子…是主公的公子劉禪公子啊,若非是他,屬下…屬下如何會在這時候來稟報主公呢?”
說到這兒,李嚴的語氣加重,他掙命一般的使力,滿臉通紅。
他的話也如同開閘的洪水一樣傾瀉而出,大吼道:“主公啊…你若再不管管劉禪公子,怕是…怕是整個成都都要動亂了!”
李嚴一把抓住劉備的手,“主公啊,你還被蒙在鼓裡吧,短短幾天內,阿鬥公子宰殺了千餘耕牛,還…還霸占田畝,強行讓農人做他的佃農!做他的苦工!唉…這成都城就快要因為他天怒人怨…天怒人怨了!萬一…興起嘩變?那…那可如何是好?如何是好?”
這…
劉備沒想到,李嚴如此急迫的趕來,竟是因為阿鬥。
說起來,因為阿鬥遇刺時…那護體“軟甲”的事兒,故而,他宰殺耕牛…這事兒劉備是知曉的,也是知道其用意的。
可霸占田畝,強行讓農人做他的佃農!做他的苦工…這就是另一個故事了…
幾乎與此同時…
房內的諸葛亮與楊儀、簡雍、孫乾、糜芳也俱是一怔,特彆是諸葛亮。
李嚴的話,讓他的眉頭下意識的凝起。
他不由得喃喃:
『阿鬥怎麼會…怎麼會霸占田畝?怎麼會強逼農人?這…不對吧?是不是哪裡忽略了什麼?』
心下這麼想,諸葛亮的神情變得有些悲痛,他緩慢低沉…像是自言自語的輕聲說。
“亂了,都亂了——”
…
…
“成功了——”
月入眉梢,同樣的一個晚上,同樣的一片月色…
江東第一個官醫署中,張仲景匆匆起身,他隻著中醫,迅速的打開門,麵對門外的弟子,他再度重複著詢問道:“確定?那藥有效麼?”
藥…自然便是關麟提出的那“血府逐瘀湯”,效果嘛…據方才弟子的稟報,可以用“立竿見影”來形容。
這並不奇怪…
往往世俗的觀念裡,覺得中藥見效慢,這根本就是最大的誤解,中藥見效慢是因為沒有“對症”,或者醫者平庸,真正對症下藥,往往能做到“藥到病除”…
更何況,這“血府逐瘀湯”乃是病患第一次服用,體內遠沒有諸如此類的“抗藥性”,所以藥效更進一步。
“師傅…共計五名病患服用此血府逐瘀湯…其中三名症狀全解,一名解了大半,就連那暈厥不醒的病患…竟也神奇般的在今夜睜開了眼睛,儘管還是很虛弱,但無疑…這藥對症了!”
聽到這兒,張仲景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
他不由得雙手握拳,“太好了,太好了…如此一來,血瘀症狀…就不再是無藥可醫,無藥可解的了!”
誠如張仲景編纂的《傷寒雜病論》中,反複嘗試、收集的三百七十五種的藥方,每一次…張仲景得到可靠藥方後,都會興奮不已。
彆看這是一個小小的藥方,但…一旦確保其藥效,能作用於病患,或許就能挽救成千上萬條性命。
“快,前麵領路,讓我去診視下這些病患…”
張仲景連忙回房披上外衫,激動之餘,他脫口接著問:“雲旗公子呢?快把這個好消息告訴他…”
這…隨著張仲景的話,這弟子不由得抬起頭望了眼漆黑如墨的天穹。
張仲景這才回過神兒來,天已黑,雲旗公子怕是已經睡下,這種時候還是不要去打擾他了。
“也罷…明日再告訴他…”張仲景長袖一擺,“前麵領路,先看病患吧…”
的確…
誠如張仲景所想,這時候,他的確不該去見關麟,因為…關麟所在的書房中,不止他一個…
還有一個一絲不掛的女子。
沒錯!
——孫魯育!
此刻的她,就這麼赤果果的站在關麟的麵前。
…
在漢末、三國這片戰場上…有可歌可泣的英雄故事,卻也有讓人難以忘卻的兒女情長。
比如…貂蟬、大喬、小喬;
比如杜夫人、鄒夫人;
又比如那因為皮膚白皙,被劉備比作“玉美人”,劉禪生母的甘夫人。
當然,關麟沒有見過甘夫人,不知道究竟是怎樣白皙的肌膚才能比肩“白玉”。
但無疑…此刻,當孫魯育的衣袍落地,映入關麟眼簾的是像“深夜中的月光”般白皙的肌膚,那種白…更像是沒有一絲雜質,細膩得仿佛可以看到微微透出的血管…
那份光澤就仿佛是從內部透出的,就像玉石般的光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