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兄生得一個好鼻子啊,哈哈哈…”阮瑀笑道:“今日,蔣兄可是拿出珍藏許久的好酒,咱們兄弟一醉方休!”
“不對?”王粲警惕了起來,“如此好酒,平素裡不舍得,怎生今日又舍得了?一定是有事兒,有大事兒…”
“無事,無事…今日隻談風月,不談其它!”蔣乾一揚手。
他嘴裡說著無事,可誰都能聽出,是有事兒的。
是他們三個都知道的事兒!
隻是…許多東西隻可意會不可言傳,說出來,反倒是擾了此間的雅致。
這時…
有一名王粲的仆從進來,在王粲的耳邊輕聲說了些什麼,王粲目光一亮,“我這就去。”
當即,他拱手朝向蔣乾與阮瑀。
——“兩位先飲,我去去就來。”
說罷,王粲迅速的起身,三步並作兩步的走出了這房間。
倒是唯獨留下蔣乾與阮瑀,看著王粲的背影,兩人同時的眯起了眼睛,一抹鄭重的神色遍布於他們的麵頰之上。
還是阮瑀當先用一聲感慨,打破了此間的寧靜。
“仲宣與子桓可是摯友啊…”
蔣乾頷首,他沉默了片刻,然後說:“一邊是子桓,一邊是雲旗公子,便是我…也無法篤定仲宣會做怎樣的選擇!可似乎…雲旗公子信心滿滿!”
“是啊…”阮瑀感慨道:“雲旗公子似乎比你、我都更懂仲宣…也更信任仲宣,你、我就拭目以待吧!”
這邊…蔣乾與阮瑀還在一邊喝酒,一邊神色複雜的小聲沉吟。
那邊,王粲走出屋子,乘上馬匹,伴隨著“得得得”的一聲馬兒的嘶鳴,王粲一人一馬在這四方山山道上疾馳。
半個時辰後,他總算抵達四方山的腳下,他迅速的翻身下馬,焦灼地左右尋找。
曹丕從灌木叢中走出,他戴著鬥笠,披著厚厚的蓑衣,看到王粲,他才摘下鬥笠,上前一步,凝視著對方。
一時間,曹丕那隱忍、複雜的目光與王粲真摯憂傷的目光碰在了一起。
如此近的距離讓王粲覺得既驚慌又恐懼,反倒是曹丕,他鎮定如常…
隻是,那一起一伏的呼吸中,仿佛帶著些許震顫,那麵頰上的傷痕,述說著…他這一路走來的不易。
“子桓,彆人說我還不信,想不到…你…你竟真的在荊州!”
王粲連忙上前,就要給曹丕一個大大的擁抱。
摯友相見,久彆重逢…
王粲幾乎是熱淚盈眶。
話說回來,王粲與曹丕是因為下棋結緣。
那時曹丕與劉楨下棋,曹真匆匆忙忙的闖入,不小心碰亂了棋子,偏偏兩人這一盤棋正廝殺到酣暢淋漓之處。
一時間…曹丕與劉楨均覺得有些掃興。
正是王粲,他告訴曹丕,說他能幫忙按著原來的局勢把棋子重新擺好。
曹丕不信,出塊手帕蓋在棋盤上,讓他換個棋盤重擺,結果,連一道的誤差也沒有。
這下,王粲的博識強記給曹丕留下了極其深刻的印象。
王粲也順利步入了曹丕的視野,兩人可謂是一見如故,是摯友、是詩友,是至愛親朋!
“你怎麼傷了?這麼多傷口…這麼多淤青…”
儼然,王粲注意到曹丕的身體,他不知道,這是曹丕從山坡上滾落而下後帶來的傷痕…但他那關切的眼芒是藏不住的。
“不說這個…嗬嗬,看到仲宣,又讓我憶起,你、我一道學驢叫時的樣子,為了學的惟妙惟肖,你、我竟會與驢同吃同住,隻為通曉那驢的脾性,知悉那驢叫聲的奧妙,那是一段何等美妙的回憶啊!”
這…
曹丕的話讓王粲驚訝,不過…他很清,曹丕冒險來見他一定不是為了這個。
“子桓,這裡危險…你、我就莫要敘舊了,長話短說…你…你特地要見我是為了什麼?”
隨著王粲的話…
曹丕的神色變得嚴肅與鄭重了起來,他張開嘴,可仿佛…那呼之欲出的話語因為麵前站著的人又一次吞了回去。
“子桓,有什麼話,你便說啊…說啊!”王粲再度張口,雙手也按在了曹丕的肩膀上。“你、我的交情,還需要刻意隱瞞什麼麼?”
“嗬嗬…我…我…”曹丕還是有些踟躕,但,這次…他像是心猛地一狠,“仲宣哪,說句掏心窩子的話,我的夙願…你是清楚的,父王已經不再年輕,大魏的世子很快便能成為這天下的主宰!”
“但,但從我赴東吳起,從我將父王交代的事兒悉數搞砸起,我便…便…再也沒有成為大魏世子的希望了!若是隻能眼睜睜的看著子健上位,那我回去與不回去…還有什麼差彆?便是回到大魏,我也不過是一具行屍走肉而已!與其在大魏不甘心,我還不如就混跡在這荊州,做一具遊蕩四方的孤魂野鬼。”
這…
曹丕的話讓王粲怔住了。
曹丕咬著牙,他接著說:“我聽聞仲宣投了那關麟,且為關麟履立大功,如今更是身居要職,我就在想…我既已是一具行屍走肉,我的一生既然已經搞砸了,那何必掙紮?不如…就去成就仲宣你的一生啊…”
說到這兒,曹丕退了一步,“嗖”的一聲,他拔出了腰間的佩劍,他直接將劍柄的一端遞給王粲,而將劍鋒處朝準自己。“仲宣,若是你要立功,那我便成全你,那便拿我的人頭去獻給關麟,去攬下這份功勞吧!我不會怪你,我甚至還會感激你,因為是你…是你讓我不再亂想啊…讓我徹底的絕了那封妄念…讓我真正的解脫!”
說到這兒,曹丕向前邁步…
“仲宣…劍…劍就在你麵前,你殺了我…殺了我!”
這…
王粲幾乎整個人都傻了,曹丕一直向前,那劍柄幾乎抵在他的胸膛上,他隻能一步步的後退,直到退到一棵樹樁上,他退無可退。
“仲宣…”
這次,曹丕的話剛剛吟出,卻被王粲大聲喊出的“子桓”給壓了下去。
隻見王粲一把接過曹丕的劍,他毫不猶豫的將這劍拋擲於一旁,他鄭重的回道:“你這是在乾什麼?你非要逼我麼?你、我?一定要兵戎相見麼?”
呃…
曹丕頓時啞然,而王粲的話還在繼續,“生我所欲也,義亦我所欲也,我為了得生投誠於關麟,可我豈能為了一己的榮華富貴就將‘義’字拋之腦後,你是我的摯友啊,我們是詩友啊,你、我情同手足!我便是死…也不會用你的首級去做我晉升的官爵。”
“子桓…你回去吧,回去吧…不做世子,憑著你的身份,老老實實的依舊能逍遙一生,彆…彆再做無妄的掙紮了!”
說最後一句話時,王粲幾乎滿是哭腔。
或許這眼淚,是因為兩人的情分所致…
或許這眼淚,還有其它的深意,其它的原因!
但有一條,現在的王粲,他真的不希望曹丕再繼續蹚這趟渾水,因為…
不等王粲思慮…
曹丕表現出異常倔強的一麵,“我…我已經沒有希望了!不是世子,我回去還有何意義?你是懂我的,我是能甘居子健之下的人麼?除非…除非…”
曹丕試著引導…
王粲連忙問:“除非什麼?”
“除非我能得到仿製白磷的圖紙,隻有這樣我才能戴罪立功…我…我才能戴罪立功啊!”曹丕的話說的堅決…
更是因為這句話,他的雙眼瞬間瞪得渾圓碩大,無限的“望眼欲穿”彙聚成一道道眼芒,不斷的朝王粲射過去。
反觀王粲,他的身子一傾,雙腿一個踉蹌,差點兒就跌倒了過去。
也仿佛,就在這一瞬間…他已知曉了曹丕不惜以身犯險,來此…來見他的目的。
“子桓…你…你是要讓我幫你偷出那白磷的製造圖?”
“我隻有這一種方法…才能將功折罪,才能與子健再度爭奪世子之位…”曹丕雙手搭在王粲的肩膀上,他拚命的去搖晃,“如果不能,那我死在荊州與回到洛陽,又還有什麼區彆?還有什麼意義…仲宣,現在唯有你能幫我,唯…唯…有你能幫我!”
這…
這…
無疑,王粲此刻正麵臨著巨大的壓力。
他的神情凝重,仿佛所有的憂慮都凝聚在那緊鎖的眉頭之間。
他的心情沉重,如同被無形的重石壓著,連呼吸都變得十分困難。
也就在這時,他的內心波濤洶湧,各種情緒交織在一起,形成了一股難以名狀的複雜感受。
一邊是兄弟的“義”,一邊是投誠的“忠”…
忠義不能兩全?那…要什麼?舍什麼?
五味雜陳的感覺在他的心中翻騰,讓他幾乎無法平靜地麵對眼前的一切。
他試圖尋找一絲安慰,一絲希望,來驅散這團籠罩在心頭的陰霾。
然而,在曹丕那望眼欲穿的眼芒下,壓力似乎無處不在,無孔不入,讓他感到有些透不過氣來。
“不行麼?”
“不行麼?”曹丕還在逼王粲,“若是仲宣為難,那…那還是把我殺了吧?我曹丕…寧折不彎,寧為玉碎不為瓦全!”
說著話,曹丕又一次撿起了地上的劍,他雙手捧起,繼而“啪嗒”一聲朝王粲跪下。
他是個能隱忍的人,他是個能忍常人“不能忍”之事的人。
為了最終的目的,他可以不擇手段。
“仲宣,今日隻有斷頭的曹丕,或者是助曹丕一臂之力的王粲…仲宣,如何抉擇…在你!在你!”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