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變就來自於這些黑暗,快的猶如無影的旋風——
“啊——”
當夏侯子江那道清脆的哀嚎聲響起。
他的身體迅速的落下,血液在這樣的夜裡轉瞬即涼,這時…這場突襲中的殺戮才正式開啟。
微弱的慘叫聲開始被連綿不斷的劈砍聲、矛戈劍戟的聲音所遮蓋。
戰鬥在夜幕下肆虐,如同一隻凶猛的野獸,在無儘的黑暗中咆哮。
“吾兒,你怎麼了?”
夏侯惇聽到了兒子夏侯子江的慘叫,當即驚呼一聲。
可隨之而來的不是兒子的回應,卻是劈砍而至的刀矛,一個個泰山軍毫不留情的出手…隨著更多的“哀嚎”與“慘叫”響徹於此間。
這片黃昏中的夜色已經徹底被血腥點燃——
“大將軍…泰山軍叛變了,那臧霸叛變了,子江公子被…被他們殺害了——”
當身邊親衛將這麼一句講述出來時,夏侯惇隻覺得深深的不可思議。
他顧不得去想,為何…為何泰山軍也變節了!
他直接高呼,“吾兒…吾兒…”
是啊,他已經感受過失去最疼愛的兒子夏侯子林(夏侯楙)的哀痛,這份哀痛,沒有人願意再度承受。
“啊——”
“救我——”
“你們——”
又是一陣魏軍兵士死亡前的哀鳴…
“殺,一個不留——”
隨著臧霸的大吼。
瞬間,整個戰場仿佛被點燃,那一個個泰山軍因為突襲得手,鬥誌被徹底激發。
他們揮舞著手中的兵器,奮力向敵人衝去,在夜色中不斷劈砍著對手。
刀劍相撞,火星四濺,矛戈交鋒,發出清脆的金屬碰撞聲。
“大將軍…”親衛的聲音都變得聲嘶力竭,“這群泰山賊子來勢洶洶…大將軍,我們當避其鋒铓,先退…退吧…”
“我兒子江死在他們手上,你卻讓我退…讓我退?你是何居心?”
夏侯惇一把推開了親衛,他雙眼看不見,卻尤是抽出佩刀,在空氣中四處揮砍,仿佛…隻有這樣,才能宣泄出他心中那無限淤積的憤怒。
而這突如其來的變故使得關興都愣住了,他驚愕的看著這一片滿是殺戮的戰場。
即便是腦回路並不快,可這一幕幕的血腥械鬥,也足以讓他反應過來。
——『似乎…沒有必要再點燃那黑火藥炸包!』
是啊…
如今這裡亂作一團,沒有人會去特彆注意關興這樣一個馬夫。
甚至,所有的魏軍兵士,他們的注意力也決不會放在馬鈞身上…
——『天賜良機啊!』
心念於此,關興已經做出了主意。
這時,馬車內馬鈞那虛弱的聲音浮起,“怎麼回事兒?夏侯大將軍呢?”
前兩句話還比較平靜…
可後麵的話,馬鈞越說越急,仿佛是感受到了危險,“你告訴大將軍,讓他想辦法帶我出去,帶…帶我出去…我…我不能死在這兒,我還要為嬰兒報仇,我…我還要讓那關麟,讓那荊州付出血的代價——”
黑化了。
可以說,這時候的馬鈞已經徹底黑化,他滿心滿眼的都是複仇,是濃重的、深重的仇恨。
倘若他活下去,他能再度執掌大魏的工房,他一定會摒棄一切的善念,毫無保留的將他一切的仿製與發明投入黑暗,讓…讓害死他愛人的那些惡人,付出慘痛的代價!
隻可惜…
回應他的隻有關興那冷冰冰的話語。
“打起來了——”
這一句,像是回應馬鈞,也像是在加強自己內心的想法。
“你快告訴大將軍哪,讓他想辦法帶我出去…帶我離開這兒——”
馬鈞是在聲嘶力竭般的大吼。
隻可惜…回應他的,唯有關興“嗬嗬”的一聲冷笑。
“你還想離開這兒?”
“嗬嗬,嗬嗬,哈哈哈哈——”
到後麵,關興的笑聲已經變得放縱,隨著這笑聲,他猛地一勒馬車前的馬兒。
伴隨著“得得得”的一聲嘶鳴,馬兒受驚跑的飛快,關興卻是一邊用鞭子鞭馬,一邊大笑道:“馬鈞?哈哈,哈哈哈…你還回得去麼?”
這一刻關興笑的十足的如同一個反派。
但,他是真的憋不住了。
他是真的想笑…
是啊,什麼叫天賜良機?
這個辭藻很多人都會說,但真的能出現在身邊的機會又有多少?
人,或許一輩子,也未必會發生幾次“天賜良機”的機會。
可此情此景,對於關興,原本想要同歸於儘的他,突然就遭逢“柳暗花明又一村”般的變故,他可以坦然,從容,緩緩的將馬鈞帶走,然後用任何他能想到的方式,徹底抹殺——
“駕——”
隨著關興釋放般的一吼…馬兒受驚,在一片混亂中疾馳而出。
“你要帶我去哪?去哪?”
馬鈞還在聲嘶力竭的大喊,甚至還努力撐起虛弱的身子,伸手去拽關興,卻被關興猛地一推,整個人栽倒在車廂裡。
“閉嘴,老實點…”
冰冷的,不帶有一絲感情的話從關興的口中吟出。
再看這馬車,已經徹底駛出了這一片混亂的戰場。
“將軍…駙馬都尉被帶走了…那馬車…那馬車闖出去了——”
有親衛將發生的一切講述給夏侯惇。
漸漸冷靜下來的夏侯惇竟還心頭有一絲慶幸,“馬鈞,對…駙馬都尉…險些忘了大哥交代的事兒,馬車闖出去了就好,就好…那馬夫激靈,知道這種時候當優先保住駙馬都尉,他…他比老夫清醒,他…他立了大功!”
因為馬車闖出這混亂的戰場,夏侯惇悲痛之餘,心情上竟還多得了些許慶幸。
幾乎同時,臧霸也注意到了那奪路而去的馬車。
他方才聽得夏侯子江提到過,那裡麵坐著的是馬鈞;
是比瞎了眼的大將軍夏侯惇更重要十倍的馬鈞。
他的重要性,不言而喻了吧?
當即,臧霸就要去追那馬車,事實上,他的位置距離那馬車並不遠,若是放開步子,是有可能追上!
可…當他抬眼看到趨馳馬車的馬夫時,他不由得一怔。
這馬夫…
那泥土灰塵中的年輕麵頰,竟給他一種很熟絡的感覺。
特彆是那眼睛…竟有幾許丹鳳雙眸的神韻,很熟悉!
但具體是誰?這片刻間,臧霸也沒回想起來…
正是這一怔,使得臧霸的腳步停歇了一下,再想去追時,一名魏軍兵卒已經朝他殺來。
臧霸下意識的抬刀。
“死——”
伴隨著一聲大吼,臧霸的短刀一個貫穿…
刀出如龍,短刀直接貫穿了這魏卒的胸膛。
臧霸拔出刀…連帶著血濺了他一臉,可他再四顧去尋找那馬車時。
哪裡,還有這馬車的影子?
臧霸不由得凝著眉。
這種時候,若是放過了馬鈞,可謂是…可謂是到手的“投名狀”可就…就拱手讓人了,可惜…可惜——
當然,這邊的局勢也不容許臧霸多想。
他又一刀貫穿了一名魏卒的身軀,然後他一邊提起那屍體,一邊憤怒著大喝:“格殺勿論,這裡所有的魏賊子,一個不留,格殺勿論…”
言及此處時,似乎是注意到了夏侯惇還在,他又連忙補上一句,“能取夏侯老賊首級者,賞千金,進三級——”
隨著這一句,這些泰山軍的眼眸中綠光更勝,他們磨刀霍霍,齊齊朝著夏侯惇這邊殺戮而去。
“格殺勿論——”
“夏侯老賊,納命來——”
…
…
洛陽城的北城門外。
許褚依舊是宛若雕像一般半跪著,跪向西北,跪向他將一生奉先給的主公魏王曹操的那邊——
恍然間,似乎有虎賁兵士在他最後的迷離之際,看到他嘴唇蠕動,像是…像是說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