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些猜想就要從薑維的口中呼之欲出,但最終,他還是把那就要脫口的話悉數吞了回去。
薑維身邊的這些武者都是雍涼天水人,不少曾是薑囧的副將,也有不少受到過薑囧的恩惠…更有欽佩薑囧的,感激他這些年駐守邊陲與羌胡浴血奮戰。
儼然,因為特殊的緣故,薑家…在天水有著特殊的地位…
“便是那賈先生也畏懼了麼?”
“是啊…那賈詡是不是覺得大魏會輸?”
“哼,這賈詡本就是朝秦暮楚,反複無常的小人罷了…”
“夠了!”終於,薑維張口止住身邊這些叔伯並不好聽的話語,“賈先生並沒有畏懼,他隻是不想收我為弟子罷了,或許…”
薑維已經往最好的方向去想,可哪怕如此,他尤是有一種感覺。
至少…薑維能感覺到,賈詡對那關麟,對這蜀漢是忌憚的!
他沒有收自己為弟子,或許是因為,他…不想絕了他所有的退路,不想絕了賈氏一族的退路。
呼…
伴隨著薑維一聲長長的籲氣。
這些叔伯也陷入了短暫的沉寂,不過很快,有叔伯就張口道:“為薑囧兄弟報仇雪恨,誅殺那關四,哼…他賈詡不幫忙,我們自己想辦法…”
“是啊!”另一名叔伯張口道:“薑囧兄弟死在關麟謀算的那烈火之中,這消息…已經傳至天水,已經有幾千義士激憤難當,嚷嚷著要為薑囧兄弟報仇,沒有人幫我們,那麼…我們天水人就自己幫自己!”
“是啊…是啊…”
一道道聲音接踵傳來。
這些聲音也不斷的振奮著薑維,讓他從心頭的頹然中走出。
他望著眼前的一乾叔伯,語氣有些磕絆。
“諸位…多…多謝…”
“伯約,你且在這陽平關,我們去天水募兵…薑囧兄弟抵禦胡虜二十餘年,救下了多少天水百姓,我想…這些百姓聽得薑囧兄弟如此慘死,定會義憤填膺,料想募集個一、兩萬人並不難!伯約,你放心,你爹的仇不止是你一個人的事兒,咱們這麼多人,一人一口吐沫也要把那關麟給淹死!讓他九泉之下瞑目…”
聽著叔伯的話…
薑維莊重的拱手,他張開嘴,卻喉嚨哽咽住了一般…
但無疑,這一刻的他是感動的。
他發現他並不孤單,這份殺父之仇,有這麼多人與他一同承受!
那麼…
一切儘在不言中——
…
…
關中,長安城。
暗夜如磐,馬謖依舊被關在牢獄中,沒有曹操的首肯,他還不能出來。
倒是因為李藐的囑咐,他被換了一個房間,這裡有乾淨的床榻、被褥,已經是整個牢獄中最好的房間。
也不知道是因為房間太過舒適,還是馬謖的心結已經解開,這一夜他睡得格外沉…
哪怕是有人開鎖,他都沒有聽到一丁點的聲音。
“魏王有命,請馬公子過堂——”
是獄卒冰冷的聲音…
馬謖抬眼,醒了醒神,問那獄卒,“是你們李先生要提審我麼?”
“不知道,我隻管將你押解過去,其餘的到那裡,你便知道了。”
馬謖微微沉吟,心下暗想。
——『李藐應該已按照計劃將《鬥戰神》、《雲彆傳》講述出來,曹操竟沒有直接見我?難不成,發生了什麼變故?』
這個遐想隻是出現了一瞬間,馬謖就站起身來。
“勞煩兄台領路——”
可沒曾想,在獄卒領路之前,當先奉上的是鐐銬與枷鎖。
這…再一次加重了馬謖的猜想,真的發生變故了麼?
馬謖是帶著鐐銬上的公堂,與牢獄相比,這裡要整潔斯文許多,馬謖詫異地看到坐在正位上的人,是一個老者…年近七旬,他疑惑地問,“閣下是?”
“我乃大魏的大理寺卿鐘繇——”
這老者自報家門,是鐘繇,他的臉色不算嚴厲,可那冷凝的眉宇釋放出的氣場讓人望而生畏。
當然,對於馬謖而言,鐘繇這個名字,他可不算陌生。
建安四年官渡之戰後,袁氏一族對曹操發起三路總攻,其中一路的戰場就在關中,正是鐘繇支身赴長安,以朝廷旨意與自己的手段穩控住關中局勢,說服馬騰、韓遂替曹操效力。
於是,才有了袁紹的大將郭援死於馬騰部的龐德之手!
從那時起,鐘繇,這個蔡邕書法的傳人,普天之下…再不會有人將他與羸弱文士這四個字聯係在一起。
他是個上馬能打仗,下馬能握筆,馬上定乾坤,筆中藏溝壑的全能之才!
也就是當得知對方的名字後,馬謖竟感受到一股莫名的來自氣場上的威壓…壓得他喘不過氣來。
過得良久,馬謖方才緩過神來,他抬起頭,“鐘寺卿傳我來…所為何事?”
“嗬嗬…”鐘繇笑了笑,然後淡淡的開口,“李漢南說你有意投誠於大王,可似乎,他不是第一個來勸降你的吧?為何一貫態度堅決的你,這一刻突然就放棄了?就選擇投誠,還把那個關乎三巴戰場、梓潼戰場、下辨戰場的機密毫無保留的悉數講述了出來?這根本有違常理…我有理由懷疑你是故布疑陣,是唬騙於李漢南,唬騙於魏王!”
這是異常狠辣一個問題,以至於鐘繇這樣溫和的人,說出來也帶著幾分淩厲之意。
這是在問馬謖心路轉變的過程,若然有一分虛假,那極有可能暴漏他馬謖自己的同時,也將李藐暴漏!
“咕咚”一聲,馬謖本是吃了一驚,可隨著一口口水的咽下,他隨即冷靜下來思考,接著緩慢的說:“嗬嗬,或許這世間…若還有一人能與我共情,那便是李藐李漢南先生吧!”
鐘繇淡笑:“細細來說——”
“我之所以說李藐李漢南先生能與我共情…是因為…”
馬謖猛地昂起了頭,語氣變得淩厲了幾許,氣場驟然就激昂起來了,“我是與他同命相連啊,昔日他受那關家逆子的侮辱,果衣示眾…淪為荊州的恥辱,我…我馬謖又何曾沒有受到他這關麟的羞辱?我本是荊州襄陽馬家的公子,是諸葛亮唯一的關門弟子,前途無量…所有人都對我禮敬有加,所有人都以為…我日後必將飛黃騰達,可…可…”
說到轉折,馬謖突然就齜牙咧嘴起來,就激奮起來。
“可這一切都因為那關麟而改變,他太耀眼了,耀眼到…讓所有人的目光都在他的身上,反倒是我…原本天之驕子的我,就如同被踐踏、摧毀了一般,我恨哪…我恨哪…”
馬謖已經牙齒緊咬,那後槽牙“咯咯”直響的聲音,讓鐘繇動容。
“所以…你是因為那關麟才與李藐有了共情,才決定棄暗投明,效忠於我們大魏!”
“我才不會效忠大魏!”馬謖頗為豪邁的一擺手,“我隻是複仇,李先生說的對,我以前是輸了,是在那關麟麵前一敗塗地,可我就要這麼認命麼?就要如同螻蟻、蛆蟲一般的在這牢獄中腐爛麼?的確…我不甘心,我如何能甘心!所以我要振作起來,我要與你們大魏合作,沒錯…是合作,而不是效忠!我要有一天用腳狠狠的踩踏在那關麟的臉上,我要讓他知道,他當初折磨我的,他羞辱我的,他給我帶來的一切一切的不甘,終有一天,我都會還回去!會讓他的尊嚴也被這般狠狠的踐踏…”
無疑,這一番話,讓鐘繇更加動容。
話說回來,蜀中在大魏有眼線,有細作,可大魏在蜀中也會有眼線,有細作…隻不過級彆並不高罷了!
但即便身份不高,卻也足以將有關諸葛亮、關麟、馬謖之間的總總報送而來。
的確…
從可靠的情報中去分析,馬謖是有理由恨關麟的,李藐用所謂的“共情”將他再度喚醒,讓他為魏效力,不…是與魏合作,這點也完全說得通。
這一刻,鐘繇不可察覺的微笑了一下,點點頭,正要開口。
卻聽得“哈哈哈哈哈…”
一道爽然的大笑聲從後堂傳來。
聽到這聲音,鐘繇立刻站起,恭敬的態度對著那扇隱蔽的內室門。
門開了,曹操走出來,後麵跟著程昱與李藐…
鐘繇慌忙讓出主位,曹操坐下。
“好,好,好…”
一連三個好子,曹操的虎目炯炯有神的凝視著馬謖,帶著欣賞與亢奮,他問道:“現在,你可以好好與孤聊聊那《雲彆傳》了!”
隨著這一句話的脫口…
跟在曹操身後的李藐,心裡頭懸起的石頭總算是安然落地。
就憑著曹操的這一句話,他知道,馬謖…已經完完全去的得到了曹操的信任。
一切的計劃都可以開始了——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