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陽的官署外。
薑囧守在這裡,望眼欲穿的等待兒子薑維的到來。
總算是到了,薑囧一把拉住他就往衙署中行去,一邊行,一邊不忘囑咐,「知道,要拜見的是誰麼?」
「孩兒知道,是那位鼎鼎大名,隻用了三年多的時間,就幫劉皇叔與他的父親將局勢逆轉過來的關家四郎——雲旗公子!」
隨著薑維的話傳出。
薑囧沉吟了一下,腳步也微微頓了一下,感慨說,「他與你的年齡差不多大,可…」
儼然,因為兒子要拜見關麟,作為父親的薑囧有一些藏匿不住的緊張。
倒是薑維,他淡淡一笑,「父親什麼也彆說了,孩兒也老大不小了,長幼是有序,貴賤亦尊卑,在這位雲旗公子麵前,孩兒知道該說些什麼!」
「那就好…」
薑囧重重的點頭,然後領著薑維進入了房間。
…
這時的衙署中,各地的奏報已經完畢,關麟也已經屏退了左右,甚至就連陸遜,也讓他一並退下了。
而這麼做,就是為了騰出時間、空間給薑囧、薑維這對父子。
此刻,看到如此年輕的薑維…身長貌偉,行步有威,關麟不由得心頭暗歎。
——『這便是天水幼麟薑維薑伯約麼?』
心念於此,他直接起身,「伯約,這一次的謀算步步為營,你做的好,可身處那逆魏的營盤,險象環生、如履薄冰,想來也定是極為辛苦吧,來人,快快搬來胡凳,讓伯約與薑將軍坐下,咱們坐下來慢慢聊,細細的聊——」
無疑,關麟的一句話直接拉近了他與素昧謀麵的薑維之間的關係,讓薑維體會到前所未有的親和與信任。
這種感覺,根本不像是第一次見麵,而像是相識許久,這種信任感呼之欲出,是根本藏匿不住的。
話說回來…
薑維又豈會知道,關麟與曆史上的他這天水幼麟可謂是神交了許久。
從古籍文獻中諸葛亮的那句「何人竟能識破我的玄機」開始,關麟就對「薑維」這兩個字格外的留意。
而在前世小破站中,但凡搜「神薑維」,就會看到他那高燃到落淚的平生,以及成千上萬條字幕。
諸如,薑維之心,始終為漢,千載之下,炳炳如丹——
諸如,舉石補蒼天,舍我更負其誰?
諸如,我有一計,定可使漢室幽而複明,社稷危而複安——
這些,都使得關麟像是對薑維神交久益!
他是被諸葛亮稱為「鳳凰」的男人,蜀漢最後的浪漫也是留給了他,關麟怎麼會不信任他呢?
倒是薑維,這種一見如故的感覺太美妙了,這也使得他父親千萬叮嚀的長幼有序,貴賤尊卑,被他一股腦拋之腦後。
兩人對話越發的密集,相談甚歡,而薑維的話…或者他的問題也越來越大膽。
「四公子,維鬥膽有一問…」
「但問無妨?」
「公子放掉曹彰,是為了挑起大魏內部世子的紛爭,如此局麵對興漢有利,這我能夠理解,可放走曹彰的方法千千萬?公子為何要將那田豫一並放掉呢?」
說到這兒,薑維頓了一下,這才繼續說,「我的意思是,我與父親駐守邊陲,抵禦胡虜,而這田豫也是駐守邊陲,且赫赫有名…我對他算是頗有耳聞,他先後從征烏桓,斬殺骨進、破軻比能,多有功勳,也參與對孫吳的作戰,在成山斬殺周賀,於新城擊敗孫權…甚至,是他創造出步兵對騎兵的車陣,一舉改變了邊陲步兵對騎兵時的尷尬境地!在如今的逆魏,他已經是為數不多可堪重用的文武全才,放走他…無異於
放虎歸山哪!」
薑維的意思再明白不過。
曹彰有勇無謀,意氣用事,不足為慮,放他回逆魏,那對內部的世子紛爭將是一劑狂躁猛烈的助推…
可田豫不同啊,這是個帥才…
甚至在薑維看來,這田豫完全不遜色於他,不遜色於他的父親。
眼前的這位關四公子運籌帷幄,對每個人都十分了解,想來,他必定是知悉這些,可如此這般…他又為何要放走這個隱患呢?
還讓自己配合演出那曹彰脫困的戲碼——
隻是為了演的更真實一點兒麼?
而隨著薑維拋出這個問題。
關麟的臉色從方才的和緩突然就嚴肅了幾許,乃至於此間屋子的氣氛也變得冷冽了起來。
薑囧感受到了這一抹變化,還道是兒子問了不該問的,於是連忙張口打圓場。
「雲旗公子自有他的算計,伯約,你不在他的位置,自是看不了那麼遠…」
「可…」薑維還是想問。
關麟卻在這時開口了,「其實沒什麼不能說的…」
說話時,他緩緩的站起身來,行至窗子前,負手而立,抬眼眺望向那寂靜的夜。
他像是沉吟了一下,這才繼續張口。
「這個其實再簡單不過了,因為就在戰前,田豫派人向我發來了投誠信,換句話說,在這場戰役開打之前,他便是我們自己人了!」
啊…
啊…
當關麟將這一條絕對的辛秘情報講述給薑維過後,薑維的瞳孔不由得瞪大。
儼然,這個結果…是他從來想到過的。
的確,他思慮了千種放走田豫可能,可無論是哪一種,都不會想到田豫的立場已經改變,不會想到田豫是忠漢的一員!
漢諜——
原來,田豫…是接替他薑維的那個漢諜呀!
而不等薑維從震驚中走出,關麟的聲音再度傳來,「今日既已聊到這裡,不妨我再多脫漏一些機密給伯約!」
「其實,我在逆魏內部安插的又何止一個田豫呢?」
…
…
長安城,官署。
隔著老遠就聽到夏侯惇那氣急的咆哮。
「哇呀呀呀——」
「飯桶,都是一群飯桶!」
「滾,滾——」
隨著夏侯惇的話,一乾文武泱泱退出,各個麵露為難之色。
恰好此時,曹植與李藐一並趕來,李藐看到夏侯惇這副模樣,連忙去扶住他,「大將軍,消消氣,消消氣…」
曹植則連忙倒了一盞茶水,送到夏侯惇的手上,「叔父,喝茶…喝茶!」
因為瞎了兩隻眼,許多事情…都需要手下去做,偏偏夏侯惇一番話直接把手下悉數給怒斥出去了。
這些端菜倒水的事兒隻能留給李藐與曹植。
「唉…」
這時,夏侯惇發出一聲長歎,然後不由得抱怨道:「你說這是什麼事兒,子桓回到了鄴城,可我還沒說向他討兵呢,他反倒是說青、徐戰場緊張,還要讓我們派兵支援?支援…整個長安城的兵馬悉數都派往那巴山去了,毫不誇張的說,長安城就是一座空城,哪裡來兵呢?」
聽得是因為曹丕的事兒,李藐眼珠子一轉,繼而與曹植彼此互視了一眼,這才張口接著說,「原來如此啊…我就說嘛,當初該派子健公子往鄴城!子健公子最是有孝心,哪怕青、徐在交戰,定然也會擠出一些兵馬馳援咱們這邊,可現在…唉…大將軍說的是啊,大王是鐵了心要與那大耳賊在巴山決戰,漢中的兵馬悉數調走了,就連
長安的也調走了…即便大王是兵力占據上風,可咱們長安城卻變成了一座空城…又指望不到子桓公子,唉,這…這都是什麼事兒啊!」
李藐的話也滿是沮喪。
而這話是說給夏侯惇聽的,更是說給曹植聽得。
期間,連續幾句對曹丕的抱怨,讓曹植聽得頗為舒服,也是讓夏侯惇對曹丕的看法進一步惡化。
「唉…」又是一聲粗重的呼氣,「方才我嗬斥那些副將,是因為長安空虛,我讓他們在雍涼征召兵馬,可你猜他們怎麼說?他們竟說,關中沒男人了…征不到兵卒!哼,本將軍豈會不知,那些男丁一個個都躲山裡去了…以往征兵難,大哥還能以"征寡令"的方法,用女人誘惑他們,現在…嗬嗬,就是送兩個女人也不好使了,接連的敗仗,這些男娃都學的精明了。」
說著說著,夏侯惇的嘴角溢出的是苦澀…
也是對現如今局勢的無奈。
何其無奈!
大哥曹操隻知道一個勁兒的要兵,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他夏侯惇就是天下兵馬大將軍也難為無兵的事實啊!
「經大將軍與漢南這麼一說,我倒是有些擔心了…」曹植卻像是突然回過味兒來,他凝著眉,「洛陽那邊的戰況尚未傳回結果,咱們長安城卻是父王的退路,至關重要…不容有失,可偏偏如今的兵馬如此稀薄,倘若…倘若…倘若敵人來…」
敵人來「攻」的「攻」字都尚未脫口。
「沒有什麼倘若的…」
李藐與夏侯惇幾乎是異口同聲的打斷了曹植。
儘管是截然不同的心境,卻絲毫不影響他們這個看法的苟同。
這時,李藐向曹植解釋道:「大將軍的意思是,長安南邊是漢中,東側通往洛陽,北境是雍涼,這些都是我們的地盤!那漢軍…總不能無聲無息的就趕來吧!即便是動用飛球,這等距離,補給也跟不上,所以說,咱們長安城雖空,但卻決計不會有事兒!即便是漢軍突襲,那也當是漢中先行遇襲,如此…我們長安這邊如何會收不到任何風聲?」
李藐的一番話讓曹植恍然。
他看了看李藐,又看了看夏侯惇,然後不由得感慨道:「原來叔父隻是生子桓與這些無力副將的氣,並不是真的擔憂長安空城。」
「嗬…」夏侯惇笑出一聲,「我夏侯惇是眼瞎了,不是心瞎了,越過漢中襲取長安,嗬嗬…這事兒絕無可能,就是讓他關羽與關家軍來,累不死他們也要餓死他們,就是放那關家逆子的飛球來,嗬嗬,也一樣飛不過那七百裡的秦嶺——」
隨著夏侯惇這一番話。
曹植頷首,深以為然。
反觀李藐,他的心情無以複加,此刻的他…平靜的表現下掩飾不住的是一顆躁動的心。
長安,他覺得已經穩了——
…
…
今天注定是薑維這輩子最震撼的一天。
因為就在方才…那短短的一刻鐘之內,他對眼前這位翩翩公子有了顛覆性的、全新的認識。
而這些,全都是因為他的那一席席的話語。
『天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