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王,他們說…你的頭風已經痊愈大半了,這是真的麼?”
“他們說,他們從未限製過大王的自由,雖有監視,可大王依舊可以在洛陽城任意走動?這是真的麼?”
“大王,他們還說你…還說你已經認輸了?我尋思這怎麼可能,大王就不是沒輸過?多少次大風大浪都頂過來了,更是大王告訴我們,要越挫越勇…認輸?大王絕不會認輸的?對吧!對吧?”
“大王…大王…北境,我聽聞北境亂了,那些胡虜入了雁門,入…入了雁門!”
醫署中,當張遼看到曹操。
總總因緣際遇下,這一對君臣此刻相見,張遼仿佛有一肚子話要說,仿佛有許多問題要問,乃至於他注意到曹操那鬢白了許多的華發,他注意到曹操麵頰上的滄桑與崢嶸,他知道…他的主公,大魏的王…這段時間受委屈了,至少是心靈上,受到了莫大的委屈。
其實張遼也很委屈。
特彆是他最後的那一問,那北境胡虜入雁門,那是馬邑之謀後,他們“聶”家祖先不惜改頭換麵…世世代代守衛的地方啊!
那裡埋葬的是無數漢家男兒,那裡鑄造的是漢魂與漢骨,挺起的是大漢的脊梁——
也正是如此,說到這裡時,張遼的拳頭都不由得握緊,恨的是牙癢癢,恨的更是痛苦不堪,宛若心口被萬蟻啃食。
曹操也不急著回答。
他耐心的聽張遼把所有的問題拋出,這才沉吟了片刻,緩緩回道:“孤本想先問文遠傷情的,倒不曾想,卻被文遠這連珠似的發問,這麼多問題,孤要如何回答呢?孤要從哪裡講起呢?”
隨著曹操的話脫口…
張遼連忙為曹操搬來一張胡凳,“大王,坐…一路勞頓,坐下來,咱們慢慢說。”
曹操落座,緩緩的提起一口茶,抿了一口,終於還是打開了話匣子,“當年孤殺華佗時,華佗便言道,孤這頭風,需戒煩雜戒憂躁,隻需隱於林泉山水之間,無躁怒煩急之事縈懷,以太清之氣,定神養腦…足可以痊愈!自打被俘以來,這段時間…孤無所想,無所慮,的確頭疾和緩了許多,從未發作過!”
聽到這兒,張遼忍不住感慨:“大王身體安康,頭風痊愈,此為不幸中的萬幸…”
可莫名的,提及於此,想到大王曹操是被迫“無所想”、“無所慮”,張遼不免心緒又憂慮、煩雜了起來。
曹操如何會看不出這個愛將的心思,“哈哈…”他淺笑一聲,再度吟道:“文遠方才問我是否是自由的?是否已是認輸了…其實,自由與不自由,是否認輸…對於現在的孤而言,又還有什麼差彆麼?”
曹操展現出了彆樣的豁達與灑脫,“天下大勢,本就是分久必合,合久必分,這世間根本就沒有什麼輸贏、對錯…或者說…贏與正確,從來都是暫時的,誰的基業也傳不了萬萬世!早晚會失去,早一些,晚一些,又何必患得患失?”
“何況,當初我曹操的夢想不過是做一個像冠軍侯霍去病那樣的征西將軍,橫掃匈奴,恢複西域風采,如今…孤已經遠遠超過了這份成就!對於一個賭徒而言,其實他本身隻有一個銅板,他用這一個銅板即便贏下了這天下十三州的九州,風光無限,可哪怕最後他失去了這九州,文遠…你說這賭徒失去的是諾大的天下?還是那僅僅一枚銅板?”
心態…
曹操的心態在這個時代是獨一無二的,是無人能出其右的。
從他那逆境中一聲聲魔性,足以在後世做成鬼畜的笑聲便可觀之一、二。
可以說,何進、董卓、袁紹、袁術、呂布、孫策…甚至是劉備…
任何一個諸侯都無法接受“敗”…更無法接受自己親手建立起的基業一步步瓦解,無法接受臣服於敵人的腳下。
但曹操可以,他本就是一個賭徒,他從一枚銅板贏到現在,他輸的也不過是一枚銅板。
“大王,這…”
果然,曹操的話起到了一定的效果,張遼的心有那麼幾許被觸動了。
誠如關麟所言,對張遼,解鈴還須係鈴人,他們,這些曾經的敵人,哪怕是說上一百句、一千句…可都比不上曹操的一句話,比不上他發自肺腑的一番勸導。
“文遠,我知道你的想法,可這麼多年,孤身處高位看的最是真切,這世間的一切是有勢的,如今的‘勢’在漢,如今眾望所歸的還是漢,或許曆經桓靈二帝,漢距離分崩瓦解隻差一步,但老天卻在這時讓一個關家逆子橫空出世!這關麟便是漢的‘勢’,是大漢能延續下去的根本…”
“孤曾經也不信勢,可這三年多來所經曆的,那滿滿的躊躕被一次次打的垂頭喪氣,那一個個老朋友悄無聲息的離孤遠走,甚至…直到孤都深陷於他謀略下的泥沼中,直到孤都落入他的手裡,孤才知道,這本就是上天注定的,大漢四百年,還不夠…關麟也好,劉備也好,他們又為大漢延續了四百年,而在這個大勢中,任何人都隻能順勢而為,而逆勢者的下場是命中注定的淒慘、凋零…”
說到這兒,曹操抬起手輕輕的拍了拍張遼的肩膀,“文遠,你是孤最喜歡的將,你也是大魏的第一勇烈,孤不想你有事兒,更不想看到你逆天而為…”
這…
當這一句話吟出,特彆是那加重聲調的“逆天而為”四個字脫口,“啪嗒”一聲,張遼跪下了。
“大王,我…我…”
這一刻,他的眼中飽含著淚花,是不甘心,是不想,是無可奈何,卻…卻也是苦澀與無奈啊!
不論如何,他張遼必須要接受這個現實。
那就是眼前的曹操,那個大魏曾經的主宰,他們的王。
此刻…他的眼中…再沒有鬥誌了。
這一個銅板,他曹操當真輸得起——
隻是…
張遼艱難的發聲,“可是…可是…大王輸得起那一個銅板,但…但幾位公子,他們…他們輸不起啊,他們輸掉的也絕不是一個銅板!”
沒錯…
如果說曹操是白手起家,他能坦然接受回到最初的摸樣,那麼…他的兒子們呢?這些兒子們可沒有一個是白手起家,他們自小便是大魏公子,被眾人擁簇,眾星捧月,一呼百應…他們?他們輸得起麼?
顯然,曹操何其睿智,張遼的疑惑,他豈會沒有想到。
“是啊,孤那些兒子正在步袁氏子侄的後塵,孤半輩子都沒有打開的雁門關,如今竟是喜迎那些罪惡的胡人入關,嗬嗬…孤聽到這消息時,恨不得拔劍將那逆子子文給劈成兩半…”
“大王息怒,子文公子也是憂心大王,所以…所以…”
張遼話說了一半已是編不下去了。
曹操卻是“砰”的一聲,猛地一拍案牘,然後憤憤然的張口:“他哪裡是憂心孤!他是憂心那大魏新王的寶座,哼,孤沒有這樣引胡入關的兒子,他曹子文也不配進我曹氏的宗祠…”
這還是曹操被俘虜後,第一次如此震怒。
那已經兩個多月沒有發作分毫的頭風,如今卻因為心情的激怒而隱隱作痛,就如同細密、綿長的針,一點一點的刺痛…
不過很快,曹操就壓製下了這份怒火,他平複了下心情,然後努力用平靜的眼瞳再度凝視向張遼。
“所以…孤有一件事兒,想要你替孤去做,也唯獨你這大魏第一勇烈,能做成這一樁事兒!”
“大王,是什麼?”張遼的眼眸已是變得無比迫切。
這時的曹操,那愈發嚴肅的麵頰再度開口,語氣篤定,一絲不苟。
“哈哈,看來注定…結束大魏的鬨劇的,就該是你張文遠,也該是你徹底結束這紛亂的世道——”
說到這兒,曹操目光如炬,語氣加重,斬釘截鐵。
“這件事兒,唯爾可往——”
…
…
“關某的冷豔鋸呢——”
“周倉,去將關某得冷豔鋸取來,關某這就刀劈了那逆子——”
洛陽城,關家府邸的後院,胡夫人閣院的正堂,劉備、法正、張飛、趙雲、徐庶、馬良…可以說能來的、不能來的,齊齊都齊聚於此。
至於緣由,不為彆的,隻為求證一件事兒…
那便是胡夫人托丫鬟告知關羽的機密。
——孫權的女兒孫魯育懷有關麟的孩子;
——且即將臨產!
晴天霹靂…
無論對誰來說,這一條勁爆的消息,也可謂是晴天霹靂了——
也就是隨著這消息的證實,才有了關羽那“急怒”之下發出的聲音,做出的反應。
他又要拔刀了——
他又、又、又、又要刀劈逆子了——
“二弟,先莫要衝動,且聽弟妹把話講完。”
劉備連忙勸道。
關羽的夫人胡金定的聲音還在繼續,“其實這件事兒誰也不怪,當初奪下江東,孫權伏誅後,雲旗便下令解除對孫家所有的監視,也正是基於此,無論是吳國太,還是步練師,亦或者是孫權的女兒孫魯育,孫魯班…她們的動向,誰知道呢?更莫說孫魯育懷有子嗣這件事兒!”
說到這兒,“唉”的一聲,胡金定又一次長長的歎出口氣。
聲調也變得更低了,像是自責,“這還是那孫魯育的姐姐孫魯班來到了洛陽,說是她那妹妹小虎哪怕臨產,也堅持隱瞞下去,不告知任何人!還是她們的母親步練師心疼女兒,這才派大虎來洛陽告知,一是替小女兒討個妾室的名分,二是這畢竟是關家的子嗣,要告知這邊的我與君侯…”
“這件事兒本是蹊蹺,我也不信,於是特地派人去查,可一來二去,包括從雲旗身邊親衛處打探到的,包括知曉這件事兒的,甚至…問過許多孫家的族人,每個人的講述,所有時間上極為吻合…雲旗這孩子的確…的確與那小虎也有過…有過…肌膚之親,日子上,十月懷胎,臨產也…也就是這幾日!”
終究是婦道人家,說到這種事情時,幾次要吟出,可還是幾次磕絆…十足的羞愧與難為情。
但事情…卻已經可以定論。
真相大白!
這事兒是真的,且…小虎孫魯育這孩兒的確是關麟的——
如此這般!
這般如此!
“周倉?關某的話沒有聽到麼?關某的冷豔鋸呢?”
關羽再度嘶吼出聲。
這下最為難的倒變成周倉了,一邊是將軍,一邊是少主…這可,這可如何是好?
依舊是劉備在勸關羽。
“二弟息怒…”
他不忘吩咐周倉,“如今得勝之際,普天同慶,大喜之色…關府後宅豈能主凶殺?周將軍千萬收好那青龍偃月刀…至少今日,不許交給我二弟…”
劉備的話脫口,周倉如釋重負。
“得令——”
倒是關羽,他雙眉豎起,丹鳳眼開闔,“大兄…唉,在荊州,這逆子與星彩的事兒人儘皆知,誰人不知道關家四公子要迎娶的是星彩…可,可現在倒好,此子倒行逆施,竟是未婚先子,此乃我家門不幸,當行家法,以儆效尤…大兄,此事萬不可姑息啊!況且…這事還關乎三弟翼德,是關某有負三弟,關某就該先刀劈了這逆子,然後再向三弟負荊請罪——”
關羽這話說的幾乎目眥欲裂…
一字一句是咬牙切齒。
倒是這些話傳入法正耳中,卻是聽出了更多的刻意。
但法正何其聰明,這種事情,看透卻不能說透,他隻能不經意的搖頭,心頭暗道:
——『演,雲長這還演上了!』
心念於此,餘光不由得瞥向眾人,不少人在吃瓜,不少人一臉茫然,但是,法正可以肯定…徐庶與劉備,都是看穿真相的那個,但與他法正一樣…
徐蘇是眼觀鼻,鼻觀心…
劉備則是把所有的真相都吞進肚子裡。
倒是無論是法正,還是徐庶、劉備都有意無意的把眼眸瞥向張飛那邊。
雲長這出戲,就是演給這位“鬥戰神”看的呀!
“二弟,息怒…息怒…”劉備還在勸,餘光更是多次瞥向張飛。
總算,張飛回過味兒來了。
似乎是因為故事有點複雜,有點繞。
迅捷的腦回路隻持續了那麼一刻…旋即就短路了,現在屬於剛剛重新鏈接上。
但這事兒…在大大咧咧的張飛看來,似乎,也沒啥呀。
按照胡夫人的意思,人家孫魯育給關麟生了個娃,也不過是討要個妾室的名分,根本就沒想要染指“正妻夫人”。
倒是二哥…一直“逆子”、“逆子”的喊著…不至於吧?最多也就是個未婚有子,稍稍不合規矩。
要知道,漢人…特彆是大族子弟對子嗣看的極重。
也正是基於此,大族子弟弱冠成親之後,即便是納上十個、八個妾室,生上十個、八個娃,本也無可厚非,誰也不會指責分毫,枝繁葉茂嘛?
但有一條是不允許的,那就是未婚不能有子嗣。
其實這很容易理解,古人成親往往在乎門第,大族子弟迎娶的多是大家閨秀,哪有…人家大家閨秀還沒進門,就已經在外麵播種了…
不僅播種,還發芽了…這就有些過了,若此前有定婚,那簡直是打那大家閨秀家族的臉麵。
而關羽之所以憤怒…不,而關羽之所以裝著憤怒,最大的原因也在於此。
兒子不道歉,他得替兒子向三弟翼德道個歉,服個軟,認個錯,也…也求個態度啊!
終於。
千呼萬喚。
張飛開口了。
“二哥…這事兒,俺倒是覺得沒啥呀!”
“當年俺在穰山劫了那夏侯淵的閨女,不也是乾柴烈火,沒忍住嘛?你想啊,雲旗打下了江東,這是多大的功勳,當初孫策、周瑜打下廬江,都要納了大喬、小喬兩個美人,雲旗與那什麼小虎的擦出些火花,俺覺得也沒啥,不至於大驚小怪,更不至於懲罰…”
“至於那個娃…就如那步練師所願,給她的名分又如何?妾室生的娃,不一樣也得主母去帶嘛?當然,星彩彆看平素裡大大咧咧,也不至於欺負那孫魯育,哪怕那孫家由盛及衰,念她爹也曾是一號人物的份兒上,咱們不虧待人家就是。”
呃…
粗中有細!
彆看張飛長得粗獷,可自打讀了《鬥戰神》之後,那委實變得心思細膩多了。
而這一番話聽在法正的耳中,隻覺得兩個字。
——穩了!
乃至於心頭不由得小聲嘀咕,『雲長啊雲長,你這算計是算對了,話說回來,誰又能想到,你們這兄弟倆,一個是真敢演,一個是真敢接呀!這下好了,一切都相安無事了!不對…還沒有相安無事…』
法正突然想到了什麼,眸光中不由得又添的幾分複雜。
倒是關羽,他莊重的向三弟張飛行禮,“三弟,這次是為兄對不住你,既三弟這般說,雲旗那逆子的這頓打且免了,可無論如何,為兄也要將他擒來,押他向三弟告罪…”
“二哥,大可不必…”張飛連連搖手,“雲旗何等聰慧?如何會不知道這其中的深淺?哈哈哈哈,其實…咱們之間,哪有那麼多規矩,俺倒是無所謂,可還得星彩饒過他呀!星彩這丫頭,她也隨我一根筋,俺現在就擔心,她彆鑽了牛角尖,拗不過去——”
兩兄弟如此說話…
劉備聽在耳中,總算是放心了。
但…也有憂心的地方。
依舊是星彩,未婚先子,她…她能原諒了雲旗這一次麼?
正直想到這裡。
親衛長陳到快步走到劉備身旁,“稟主公,諸葛軍師來信,三日後,他也即將抵達洛陽了,同行的還有俘虜的曹氏族人與魏將,除此之外,南蠻王孟獲也帶著夫人祝融,女兒花鬘一道前來說是聲援主公——”
聽到這兒,劉備的思緒迅速的從關麟與孫魯育的小插曲中收斂。
他目光幽幽,然後屏氣凝神,歎道。
“都來了,都來了好…”
“諸公伴我至今,也當一道拜見天子,封侯拜相——”
“也當隨我一道,目睹這紛亂山河的終章——”
當劉備這一番話吟出…
整個此間都肅穆莊嚴了起來。
唯是關羽,不再顧念於兒子婚事的他,又變成了那個果敢、英武、乾練的上將軍形象。
“咳…”他清了下嗓子,提醒劉備。
“孟德已經去見張文遠了——”
也是這一句,讓劉備的眼眸刹那間眯起,他已經回憶起…這一路上,他與曹操同乘一駕馬車,曹操向他說出的,那最後的請求——
這注定是一條將被萬萬世銘記的請求!
乃至於在聽到的刹那,本就對曹操無比崇敬的劉備…
下意識的,添得了更多的肅然起敬——
…
…
醫署院落中,擺放著一整套編鐘,曹操親自手執小錘,一曲敲出。
——“關東有義士,興兵討群凶。初期會盟津,乃心在鹹陽。”
——“軍合力不齊,躊躇而雁行。勢利使人爭,嗣還自相戕。”
……
——“白骨露於野,千裡無雞鳴。生民百遺一,念之斷人腸。”
當這一曲落下…
曹操收起小錘,抬眼,眸光幽幽的再度望回張遼…
張遼也像是下定了最終的決定。
“如果…這是大王的決定,那莫說如此…便是上刀山,下油鍋,赴湯蹈火…遼亦在所不辭!”
終於得到了肯定的答複。
“好,好,好…”
曹操一連吟出三個“好”字,這才將包裹中魏王的印綬與詔書一並交付給他。
張遼雙手捧過。
曹操則是順勢抬手,雙手同時拍在他的肩膀上,然後…用無比鄭重其事的語氣說道:“文遠,活著回來,孤那征西的夢想…還指望著你來實現!”
聽到這兒,張遼咬了咬牙。
“我這就去見雲長…求他允準我趕赴那並州的晉陽城!”
說話間,張遼就要動身…
“文遠,你的傷?無恙麼?再休養幾日也來得及…不用這般匆忙。”
曹操喊住張遼。
張遼卻沒有轉身,他那因為剛剛痊愈還有些消瘦的背影…突然間仿佛迸發出了無限的能量,連帶著,他腳步一頓,鄭重的回道:
“大王勿慮,現在的我,感覺能打一千個——”
“便是逍遙津時,我也沒有這般強烈的感覺——”
…
…
月華如水,自天際傾灑而下,籠罩著這片北邙山的山腳。
就是這裡,就是那山上的一場大火,也就是這山腳曹嬰、馬鈞的死,這是大魏“科技”的覆滅,更是它們唯一底牌的覆滅,是大魏由盛及衰的開始與關鍵——
當然,這不重要,重要的是…就在這北邙山的山腳,關麟追上張星彩時,已是氣喘籲籲。
不是他氣喘籲籲,而是馬兒氣喘籲籲。
張星彩像是故意的,跑著跑著…就尋了一匹馬騎上,偏生還留給關麟一匹…就這麼兩人一前一後來到了這裡。
說起來,這裡距離皇宮的北門並不遠。
但因為已過黃昏,山腳下顯得格外的幽靜…張星彩已經下馬,負手而立,望著天際上懸掛的明月,很明顯…有些惆悵和迷惘。
關麟則是氣喘籲籲。
他邁著那沉重的步子,一步步的向前,口中吟道。“你總算舍得停下了——”
可就在這時,也不知道張星彩從哪裡取出一枚長槍,就這麼槍出如龍,直接向關麟這邊刺來。
『我日——』
關麟發誓,這是他穿越以來最接近死亡的一次。
眼睜睜的看著那銀槍從遠及近…在他的耳邊飛過…
偏生銀槍又與他保持著一段可謂安全的距離,哪怕是罡風,也沒有傷到關麟分毫。
但這依舊不妨礙,把關麟嚇了一跳。
“你瘋了?你要殺我啊?”
“你不會躲呀?差點刺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