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戰場突然變得平靜起來,日寇在第一波攻勢推進之後被緊急叫停,戰士們迎來了難得的喘息之機。
趁幾人還沒來,沈複興抓緊叮囑侄子:
“小滿,你準備準備,看看運送傷員要多少人。”
小滿隨口應下,轉身的時候眼神卻不住思索。
很快,他的舅舅二營長李鶴年、堂哥三營長沈金生與教書匠老王都來到麵前。
“複興,有話趕緊,隆家村很危險,小鬼子都瘋了,我們剛伏擊了一名衝進來的中隊長!!!”說著李鶴年就丟過來一把武士刀。
沈複興不會用刀,但他知道誰擅長,一把將刀甩給楊守義:“拿著!”
楊守義隨手接過武士刀,眼前頓時一亮,不等他拔刀,沈複興接下來的話無比沉重:
“彭善那個王八蛋要我們堅守到明天,現在情況緊急,我長話短說。”
“說真的,今天怕是要交代了,我死不怕,畢竟出發前大家都說好的,但不能全死在這裡。”
李鶴年點了支煙分給沈金生,雖然早就知道結果,但這麼公開說出來,心裡還是不好受。
“等下我會讓小五與小滿帶一批人以運送傷員的名義撤下去,萬國商會那邊前幾天就打過招呼,會把人送回老家養傷,說是這幾天租借湧進了幾十萬人,根本無力救治。”
聽到這裡,李鶴年吐出一口煙,兩鬢的白發混在煙裡,讓剛過35的他看上去蒼老不少:“複興,你也撤吧,這兵荒馬亂的,誰能知道,這裡我幫你頂著,否則我死了也沒法跟我姐交代。”
沈金生用力揉了揉臉,歎氣道:“誒,碌碌一生,本以為這次能逆天改命,到頭來還是如此,這輩子...也是沒有辦法。”
隻有楊守義盯著武士刀,低聲一句:“誰去?誰留?”
是啊,所有人都可以慷慨赴死,但既然決定要留下火種,誰又願意去死呢?
這個問題一旦處理不好,哪怕是鄉族子弟,不嘩變也會變得士氣低迷。
讓部隊在這種情況下死守,史書上的堡宗都做不出來。
而沈複興已經決定點下【死戰不退】,軍令如山可不是開玩笑的。
麵對楊守義的問題,他思考了片刻,起身看著警衛排、三個營長還有不少戰士,深吸一口氣:
“傳我命令,父子同營者,父留!”
“兄弟同營者,兄留!”
“家中獨子者,不留!”
“其餘人帶著傷兵,趁現在趕緊撤,剩下的跟我上去!”
話音剛落,聽到指令的眾人隻感覺一陣熱血翻湧,鄉族、袍澤、家國、禦寇,多種情緒交織在一起,死亡也仿佛成為了一種歸宿。
老王頓時激動萬分,眼淚不爭氣的流了下來。
在他看來,沈複興完全就是當代信陵君,這才是最值得追隨的人。
改父歸為父留,改兄歸為兄留,孝道、兵道、仁道,為將之道!
他擦了擦眼淚,拿出自己早就寫好的遺書遞給小滿:
“我還有個小徒弟借住在隔壁張寡婦家,這個給他。”
有了他起頭,眾人仿佛已經認命了一般,紛紛交代小滿:
“跟我姐說,鶴年沒有愧對她。”
“這給我兒的,誒。”
“小五,跟著沈小滿回去,如果鬼子打過來,去四明山躲一躲,這天啊,不會總是黑的。”
朱家宅與隆家村各處,父送子,兄送弟,哭聲一片。
也有硬扛著不走的獨子,那倔強著抬頭模樣不知是年少無知還是位卑不敢忘憂國。
但老一輩總是苦笑著將他們綁起來踹上一腳:“小赤佬(善意)!”
卻是舍不得罵出第二句,隻是眼神中的似乎還有對這方世界的留戀。
還有怎麼都勸不走的人,碼頭張漁夫的獨子就是其中一個,“我媳婦兒懷孕了”讓人無可奈何。
很快,20分鐘的時間,一排年輕人紅著眼睛脫離隊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