縣城早市,烏泱泱聚集了一大片人,這些日子一向嚴厲對待縣民的飛雪也暫歇了些,天上難得有了太陽,照在身上也算暖和,尋常不怎麼能看見的老太太老大爺也裹著一身厚厚布衣上了街,彼此攀談,要麼又是唇槍舌戰,比劃著誰家的兒女孫嗣,要麼又是拉扯著不知何處聽來的八卦,添油加醋,總之要將這幾日被風雪蒙塵的嘴好好磨煉一番。
在這般喧鬨且本應開朗的日子裡,縣衙卻顯得格外死氣沉沉,風吹進這頭的門內好似都要陰冷些。
淳穹身著官服,站在了劉金時已經因為防腐藥而逐漸變得蠟黃的屍體麵前,表情凝重。
他的掌間握住了一卷紙,上麵被卷得有些褶皺,但他仍在輕輕捏著,出神的眼睛昭示著他似乎在糾結些什麼。
而在劉金時的旁邊,還有一具屍體。
正是吾邪。
他的脖子處被針線縫合,密密麻麻,將平滑無比的創口抹去,留下了一片死人獨有的蒼白。
昨夜,吾邪與阿水第二次交手。
一切都幾乎和先前一樣。
不同的是,這一次他運氣不是很好。
阿水舊傷沒有再次複發。
曾失誤的一刀,如今終於準確無誤地劈在了吾邪的脖子上,並且毫不意外地砍掉了他的頭。
整個過程一氣嗬成。
淳穹根本來不及悲傷和憤怒,沾滿吾邪鮮血的刀就已經橫在了他的脖頸上,那一刻,淳穹才清晰地意識到了他和阿水的差距,也明白了他根本惹不起眼前的這個女人。
旁觀阿水戰鬥的人,往往都會出現一種不切實際的錯覺,那就是阿水的每一次揮刀,每一次殺人,都是那樣尋常,那樣沒有觀賞性。
她似乎永遠比敵人快一點,但是也隻快一點。
因此許多旁觀者總會覺得,隻要自己也再快一點,就可以輕鬆拿下她。
懷揣著這樣想法的人,最終都付出了慘重的代價,當他們真正麵對阿水與她揮出的刀時,才終於發現這一點點的差距,竟是一座根本無法翻越的大山,一汪根本填不滿的滄海。
淳穹當然對吾邪這位侍奉了他們家族這麼多年的老門卿有著感情,但還不至於到為了他直接跟一個根本打不過的人當場拚命。
這份仇恨被他掩埋在了心裡,隨它生根發芽。
淳穹已經開始琢磨著,要如何跟陸川與忘川合作,處理掉這個兩次來他縣衙中鬨事還殺了他侍衛的女人。
就在他出神時,門口忽然出現了一道黑影,腳步聲讓淳穹回神,有了昨夜的事,他如驚弓之鳥一般握緊了貼身攜帶的軟劍。
“誰?”
淳穹開口,門外傳來了衙役的聲音:
“稟太爺,門外來了個穿著布衣的平民,想進縣衙見太爺一麵。”
淳穹心煩意亂,說道:
“今日不見客。”
“若是沒有大事,彆來叨擾我!”
門口的那名衙役猶豫了一下,又說道:
“那人說,他認識昨夜來這裡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