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想起這月餘經曆的風吹雪蓋,回想起自己雙膝間的那片重如泰山的琵琶葉,閻羅胸口洶湧,那一瞬間像是有很多話要說。
可程峰的那句‘難道不是嗎’卻仿佛重錘一般直接狠狠砸在了他的胸口處,把這些話全部砸進了他的心臟裡麵,再順著如河水一般洶湧的血液湧遍全身,於是那股沒有來得及說出的難受,也跟著湧遍了全身。
在這沉默之間,林間刮來的小風也好像刺骨了幾分。
許久之後,閻羅才說道:
“……今年春冬交替之際,又到了四國修行聖地年輕一代論武之時,這也算是空前的盛會了,闌乾閣待你不薄,聽聞閣主杜池魚親自寫了一封推薦信,將你送入了參天殿進行深造,這本是揚名天下的機會,你何故臨陣潛逃?”
他言語犀利,將話頭引向了另一個方向。
程峰將雙手互插入了袖中,提到了以前的事,他目光悠遠,神色複雜而麻木。
“我不過是被遣退,何來潛逃一說?”
閻羅冷笑道:
“你被遣退,難道不是因為自廢武功麼?”
“杜池魚花費了那麼多心思培育你,你這麼來一出,難道不算潛逃?”
“像你這般年輕的年輕人,四國天下一抓一大把胸懷大誌之人,他們之中的任何一人若是有你的天分,有你的機遇,未來都會綻放出耀眼光華,偏生你得天獨厚,卻不珍惜,如此造作,未來某一天,你必然後悔!”
程峰抿了抿乾裂的唇,聲音略有一絲沙啞:
“我最後悔的事,就是考入了闌乾閣。”
“我寧可自己一輩子不要進去,一輩子就在這個小縣城裡生老病死。”
閻羅聽聞此言,眸光閃爍一下,總算僵硬地偏了偏頭:
“你真這麼想?”
程峰沉默了許久,用一種極為蒼老,極為失望的語氣感慨道:
“都說苦寒十年換來梅花芬香,可我寒窗苦讀又何止十年,誰能想到,聖賢書裡寫的儘是謊言,滿篇荒唐……當初我從闌乾閣回來的第一件事,便是燒了家裡所有的書,隻留了一本汪盛海大家的《治國論》。”
“從前我也想不明白,汪盛海先生為何一生不願修行,現在,我大約懂了。”
閻羅明白程峰的意有所指,被霜雪封存的麵容忽地挑起眉毛,雪滓簌簌而落,他冷冷道:
“聽聞當初你在參天殿中,五日連破四境,齊國闌乾閣年輕一輩的修行者在你麵前不過一合之敵,這等天賦當真古今罕見……可你這般婦人之仁,再好的天賦給你,一生也難成大器!”
程峰沒有絲毫被諷刺過後的羞愧感,對著渾濁河水笑道:
“或許吧……我程峰就是個小人物,莫說四境,便是進了天人,也是這模樣。”
“唯一覺得虧欠的,大約隻是杜院長了,她的確是一個很好的人,我程峰欠下的恩情,這輩子怕是沒機會還給她了。”
言罷,他從袖中拿出了一封信,遞給了閻羅。
“您反正要回去,我也就不走尋常路了,勞煩您幫我送給院長吧,免得回頭被潮生兄覺察出了端倪,惹來一堆麻煩。”
麵對程峰遞來的信件,閻羅遲遲沒有接受,見他如此,程峰疑惑道:
“怎麼了,您留在苦海縣,難道還有其他事要做嗎?”
深夜吹拂的冷風下,閻羅的聲音有一種脫力般的疲倦。
“苦海縣比你想的要複雜得多。”
程峰眉毛一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