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院的書生表現很符合聞潮生對於書院的刻板印象,聞潮生望著眼前的高敏,沉默片刻後說道:
“你為什麼會覺得自己能殺死我?”
“我觀你,好像還不如鄒枸三人。”
高敏嘴角微揚,下巴也微揚,語氣極為尖銳,極為不屑:
“三位先生皆是龍吟上境,浸淫此境多年,一身學識與本事皆浩瀚非凡,而你一個全無修為之人,怎麼可能對三位先生有絲毫威脅,天曉得你玩弄了什麼下作手段或是踩了狗屎運撿了便宜……不過,你至少應該明白天下並非什麼便宜都能撿,尤其是關於書院的便宜,如今這個便宜,便會要你的命!”
聞潮生平靜道:
“全無修為……當初鄒枸三人也是這麼認為的,可如今他們都因為自己的傲慢跟愚蠢死於我手。”
“我觀你牙尖嘴利,平日定是刁鑽刻薄,無論你是男人女人,染上這種惡習,大家對你都會極為厭棄,再者這麼多書生未來,你卻第一個來,可見你急於求成,急於證明自己,想來你在書院中過得並不好,同門對你或是有所欺侮,要麼是你實力孱弱,要麼是你家境衰微,想要借我來展示你的價值。”
聞潮生愈說,便見高敏的臉上寒氣愈重,他曉得自己隻怕是猜得八九不離十,繼續道:
“另外,我還有一件事要告知於你,進來思過崖的時候,我答應院長不能殘害你們性命,但這不代表我不會找尋其他方式來做出反擊,否則你們一個一個來,書院幾千號書生,我可擋不住。”
高敏鐵尺攥在掌間,直至指節發白,她強忍著內心最後一絲衝動,冷笑道:
“拿出你的武器,起來受死!”
聞潮生緩緩自袖間取出了那根筆。
指尖握住這根筆的時候,聞潮生有一種握住了整個世界的安全感。
筆很短,很鈍,可他卻覺得很長,很利。
殺死鄒枸後,聞潮生終於悟出這個極為簡單的道理,那便是劍意並非「技」,而是「道」,所以無論他劈再多次柴,練再多的字,殺再多的人,心若不至,亦是無用。
恰巧「永字八解」與「不老泉」、「鯨潛」都能磨練他的心境。
與當初情急之下跟無咎對劍時不同,聞潮生於生死之間持筆殺死鄒枸的那一刻,才是他真正踏入修行的那一刻,曾經無數次劈柴尋找的感覺不曾出現,但在契機合適的時候,他便能精準使用出來,而那份契機,唯有在心中極靜之時方能準確捕捉。
譬如此刻。
“我恨鄒枸他們,但我也要感謝他們。”
“殺了他們以後……我便會用劍了。”
聞潮生平靜的聲音在石台上回響,高敏忽覺危險,心頭警鈴大作,腳下步伐下意識地便後撤了半步,手中鐵尺毫不猶豫對著眼前揮出,這鐵尺並非凡器,乃高敏從自己家族中帶出,有著開山碎石的威力,她此擊直奔聞潮生頭顱,鐵尺帶出的氣浪竟有虎嘯之聲傳響。
盤坐於地的聞潮生一個翻身,躲過了高敏這一擊,而後他站起身子靜靜與高敏對視,雙手拿捏著毛筆放於身前,指尖輕輕轉動筆身。
方才他並未出手,隻是殺意先至,被對方察覺,此刻聞潮生也才明白,為何許多殺手第一件事要學會的事便是隱藏自己。
一名修行者對於殺意感知十分敏銳,除非能做到阿水那樣,出刀必見血,否則隱藏自己的殺意在對戰之中很有必要。
高敏見到聞潮生如此悠閒地站在自己對麵,想到了方才自己的慌亂模樣,一時間惱怒浮上心頭,心想自己即將步入龍吟,卻在此刻被一名完全沒有修為的人唬住,實在是不該。
遠處,來路已被雲霧徹底遮掩,思過崖外的人並不能看見裡麵發生了什麼,聞潮生麵對高敏的輕視與傲慢並無絲毫情緒,他再次告誡道:
“想清楚了,再動手,後果自負。”
高敏冷笑,足尖一發力,身體化作迅捷的獵豹撲殺向聞潮生,掌間鐵尺猶如鋒利兵刃,直襲聞潮生的咽喉!
她動作本是極快,聞潮生甚至不太能看得清高敏掌間揮出的鐵尺,但她的所有動作卻全被聞潮生的「感覺」捕捉到了。
他後退半步,身子一斜,便輕鬆躲過了高敏的這一擊,對方一擊落空之後,沒有絲毫停滯,幾乎是瞬間轉身,利用強大的腰跨力量擊出了第二擊。
但這一擊隻到一半,高敏麵容間的冷冽與猙獰便化為了錯愕與驚駭——她緊緊握住鐵尺的手臂在轉身揮動的瞬間,與她的身體失去了聯係。
砰!
聞潮生一腳踹在了她的小腹處,高敏吃痛,身子倒撲,在地麵上滾了幾圈,接著她捂住自己斷掉的右臂大聲哀嚎起來。
“呃啊啊啊……!”
高敏努力運轉真力去止血,額頭因為疼痛滲出的汗珠將劉海徹底打濕,擰成了一團,她一邊喘著粗氣,一邊死死盯著聞潮生。
屬於她的那條握住鐵尺的手臂,如今就在聞潮生的手裡。
“明白了麼,鄒枸他們就是這麼死的。”
聞潮生平靜地看著她,另一隻手中的毛筆上滴血不沾,而高敏此時大腦卻是一片空白,不明白發生了什麼事。
她壓根兒沒見到聞潮生出手,自己的手臂便被斬斷了。
二人對視短暫時間,高敏腦海裡的空白中漸漸擠出了一個可怖的念頭,那便是她之所以無法感知到聞潮生的修為,不是因為聞潮生沒有修為,而是聞潮生的修為超過了她太多,再加上刻意隱藏,所以她才無法察覺。
難不成……眼前的人是個通幽境的修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