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揚猶豫:“不用了吧......”
“用的用的,公子快來!”
“我又不信這些......”
“哎呀都準備好啦!”
“京裡也這樣!”
“大家都這麼做,必有道理!”
“就當求個彩頭!”
王家內院,小阿五蹲著擺火盆,立桃木人;陳青珊一手拿桃木枝,一手拿棗木枝;謝星涵、小凝在門上綁著蘆葦繩,連聲相勸。
王揚無奈笑著張開雙臂,看陳青珊用兩根樹枝將他全身仔仔細細地掃過,如同機場安檢一般,不禁吟道:“桃弧棘矢,所發無臬。飛礫雨散,剛癉必弊。”
陳青珊、小阿五、小凝一臉問號。
謝星涵道:“煌火馳而星流,逐赤疫於四裔。這是張衡《東京賦》裡寫大儺禮的句子。大儺是古時驅逐疫鬼的儀式,現在也有。‘桃弧’就是桃木弓,‘棘矢’就是棗木製成的箭矢。因為桃、棗兩木可以辟邪,所以出獄後,也要用桃、棗樹枝除穢。像點火呀,立桃木人呀,也能在大儺禮中能找到影子。”
小阿五聽得暈暈乎乎的,又驚又佩:“原來是這樣!那蘆葦繩有什麼說法呢?”
小凝捧來泡著菖蒲葉的青釉水盂,謝星涵挽起衣袖,指尖沾水,一邊向王揚衣角輕彈,一邊回答道:
西晉青釉水盂,現藏南京博物院
“《山海經》中說,有度朔之山,上有大桃木,樹枝間東北方,便是‘鬼門’所在。是萬鬼出入之地。樹上有兩個神人,一個叫神荼,一個叫鬱壘,主閱領萬鬼。若有惡害之鬼,便用‘葦索’綁縛,投喂給老虎。所謂‘葦索’,便是蘆葦繩了。”
“謝娘子好厲害啊!什麼都知道!”小阿五星星眼。
謝星涵一笑:“你家公子才厲害,我這是班門弄斧了。”
王揚心思一轉,說道:“謝娘子太謙虛了!娘子學問淵博,堪為女中翹楚!王揚自愧不如!”
謝星涵嘴角不受控製地上揚,壓也壓不住,右手虛打了一下王揚,嬌俏一哼:“少來!”
王揚神色真誠:“真的真的,我所見女子之中,以四娘子最為博學!想來天下間,也沒有比四娘子更聰明博覽的了!”
謝星涵被王揚誇得臉頰微微泛紅,借著擦手的機會轉過身去,小聲道:“你再胡說我就不理你了。”
王揚沒得到預想中的話頭,稍微有些失望,不過好在伏了後手,他向陳青珊使了個眼色,陳青珊有些緊張,暗暗給自己打氣,然後努力穩著語調,說道:
“謝娘子的才名我在京中也聽說過,好像還有幾個名頭很響的才女,但名字我有點記不清了......”
陳青珊說完臉就紅了。
謝星涵奇道:“你在京中住過?”
“是住過一段。那時候聽說過好幾個博學的世家女。”
何止住過,簡直就是在京中長大!
其實她父親的案子已經結了,她就是明說自己是陳天福之女也沒什麼的。但王揚根據謝星涵可能的提問給她設計了好幾種回答,一來避免謝星涵就京中的話題跑偏,二來王揚也不想牽出陳天福案,所以就讓陳青珊模糊地回答“住過一段”,王揚判斷,以謝星涵的涵養,很大機率不會就著這個話題繼續問。
果然,謝星涵沒有追問陳青珊,而是說道:“京中才女如雲,世家中以博學見聞的女郎也不少,有名實相符的,但也有‘盛名之下,其實難副’的,不過大多是家中虛揚聲譽,以抬身價而已。”
王揚給阿五使了眼色,小阿五眨著“天真無邪”的大眼睛:“西沙洲的劉虯先生說,他家侄女通蠻學,能誦《後漢書·南蠻傳》,厲害得不得了!”
王揚稀奇道:“是嗎?女子中能誦詩經的有,誦楚辭的也有,即便全誦《春秋左傳》,也不乏其人。但能誦《南蠻傳》的,恐怕沒幾個吧。再加上通蠻學,那此女了不得呀!”
謝星涵不以為然道:
“‘通’這個字如今也是用之過濫了。真正的通不是文字之通,而是知其然,亦知其所以然。學問之道,廣大精微,一字牽扯百字,一書牽扯十書,想知一目所以然,必旁溯數目而後可,如此方可言一個通字。當年周伯仁才氣如此,尚說自己‘學不通一經’,若讀了幾種書,背了幾萬字,便自詡通曉,那未免有些輕狂了。”
王揚見情緒起來了,便趁熱打鐵道:
“雖然這麼說,但蠻學這種學問,知之者少。即便世家女也很少關注於此。既能誦《南蠻傳》,又通蠻學,女子之中,恐怕是獨一個了。”
謝星涵嗬嗬道:“那也未必。我知道一人,蠻學勝她數倍!”
王揚驚訝道:“真的嗎?”
“那當然!不僅蠻學,就是天文曆算,兵法地理,百家諸子,史傳治策,她也無一不通,無一不曉!那才叫真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