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滿屯和趙保國走過三個村子,步入田間小路的時候,原本呼嘯的寒風停了。天空中陰雲散去,彎月高懸,星辰隱隱,長河貫空,灑下遍地寒芒,清寒的讓人心悸,讓人心沉。
白天裡泥濘的田間小路,此時被凍得硬邦邦的,到處結滿了厚厚的冰。
倆人走一步滑一步,跌倒了再爬起來,顧不得渾身的疼痛,或許,寒冷已經把他們的身體凍的失去了知覺。
當前方再無田地,唯餘覆蓋著積雪的茫茫荒野時,他們倆已經能夠看到遠處黑沉沉的西崗子上的那些丘陵。
兩個孩子站住身子,深深的呼吸了幾口冰涼的空氣,從後腰上拔出柴刀,緊緊的攥在手裡,邁步踏入一尺多厚的積雪艱難的向西麵那黑沉沉充滿了陰森氣息的西崗子走去。
步入西崗子的丘陵地帶之後,他們走了大概有四五裡路,期間翻過了三道高高的丘陵,進入一條深深的溝壑當中。沿著彎彎曲曲的溝壑,向西南方向走了大概又有兩裡多地後,他們看到了那位於一處像座小山似的丘陵頂端,一座在月光下黑黝黝森森然的廟宇。
當此時,月華如霜,萬籟俱靜,丘陵以及溝壑的表麵上,遍布積雪,泛著點點的銀光,寒氣沉沉。
倆人走到那道丘陵下麵,仰望著最凸出的那座小山的上方,忽然產生了一種無力的感覺。
“歇會兒吧。”趙保國低聲說了一句,然後抹掉旁邊兒一塊兒石頭上的積雪,坐在了上麵。順手撈起一把鬆雪,在手中**著,又往臉上抹了兩把,醒了醒神兒。
劉滿屯蹲下身子,也抓了積雪洗了把臉,用雪使勁兒搓了幾把手,又抓起雪吃了幾口。
“滿屯兒,你說彆人怎麼就不知道廟裡頭有供奉吃呢?”趙保國不喜歡這樣悶聲悶氣的,其實他心裡明白,這個問題有點兒蠢。彆人不是不知道,也可能是真的不知道,可誰會來這種地方找吃的?又有誰會想到在這樣一個餓死人的年月裡,會有人舍得把吃的供奉到這種荒涼的地方呢?隻是他實在是想說話,所以要沒話找話,在這個寒冷的又極為安靜的地方,他覺得倆人如果不說話,就有點兒像是死人了。
劉滿屯又往嘴裡塞了口雪,一點兒都不覺得涼,甚至還嚼嚼了兩下,咽了下去,低聲說道:“大概,也知道吧,隻是……不敢來偷。”
“嗯,鬨不好來土地廟偷東西吃的人,已經死了呢。”趙保國對於劉滿屯能夠和他說話,感到很開心,立刻就接上了茬兒。不過他馬上後悔了,他想到了來廟裡偷東西吃的,還有一位,那就是現在躺在家裡的劉二爺。二爺病重了,趙保國想到了胡老四說的話,二爺是中邪了,是神靈降罪懲罰呢,那麼他自己剛才的話,就有點兒詛咒二爺的意思了。
不過劉滿屯很顯然沒有想到這一層,他隻是抬頭看著趙保國說道:“保國哥,你不用怕,一會兒……我進廟裡拿東西,你在外麵等著就行。”
“沒,我不是怕。”趙保國有點兒尷尬,但是他被劉滿屯的話激的有點兒生氣,男子漢天生的勇氣激了起來,他覺得劉滿屯比自己還從劉滿屯嘴裡說出這樣的話,簡直就是對自己的侮辱。不過他並不怪劉滿屯,他知道這個小弟弟是在為自己著想。趙保國說:“扯淡,怕死就不來了,咱倆一塊兒進去……”
“不,我自己進去,來的時候,咱倆說好的,你不能耍賴!”劉滿屯很固執的說道,眼睛瞪得很圓,似乎對於趙保國這樣說話不算話的行徑,很生氣。
趙保國尷尬的笑了笑,也不知道再說什麼好。
倆人都不再說話了,靜靜的歇了著。
一陣風卷著積雪粒子從遠處順著溝壑刮了過來,嗚咽著,有點兒鬼哭狼嚎的意思;雪粒被風卷著撲打著地麵上的積雪,以及溝壑兩邊兒那裸露出砂石的丘陵,發出撲簌簌的響聲。
倆人忍不住縮起了脖子,感覺到寒意浸骨,身子不由自主的哆嗦了幾下。
風從他們旁邊兒刮過去之後,便嚎叫著肆虐著遠去了。於是溝壑間又恢複了冷冷的沉沉的寂靜。
劉滿屯站起來拍打了幾下手,使勁兒的活動了幾下胳膊腿兒道:“保國哥,咱上去吧。”
“哦,上去。”趙保國點了點頭,深呼吸了一口冰涼的空氣,站了起來,臉上充滿了堅毅,似乎下了很大的決心,他先一步向山上走去。
劉滿屯跟在了後麵,也不說話,隻是一個勁兒的悶頭往上走著。
這座由丘陵地的砂石曆經千百年來風化和地貌的變化形成的小山,高度不足百米,靠東南側,當年修築廟宇的時候,就被人為的開出了一條狹窄的小道。山不高,這一側的坡不陡,前些日子以來下的大雪,堆積了厚厚的一層,倒也不滑。
走著走著,兩個人就覺得有點兒不對勁兒,這半山腰處厚厚的積雪似乎隱藏著許許多多的腳印,一路上來,那些路麵積雪上一個個的凹陷,很像是人的腳印。兩個人不免有些擔心了,該不會真的有人捷足先登了吧?那他們這大半夜的跑來一趟,豈不是白來了麼?
不過倆人並沒有說話,隻是將手裡的柴刀攥得更緊,雙眼警惕的向四下裡張望著。他們發現,路的兩側積雪似乎還有著一個個鼓起的墳丘似的雪堆。在他們的記憶好像這裡以前,並沒有墳墓。這一切,都讓兩個孩子感覺到了一股異樣、詭異的氣氛籠罩在這座山頭,或者整個西崗子地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