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氏等到沈緣回家,夜裡留他在房中歇宿,兩人閉了房門,沈緣打了個嗬欠,正想吹蠟寬衣去睡,就聽簡氏悄聲道:“我有件事想和你商量。”
沈緣漫不經心的解著衣袍道:“什麼事?”
簡氏接過他的衣裳,轉身掛在衣架上,沉吟了一會道:“宜兒的終身大事。”
“哦?”沈緣有了點興趣,抬眼笑道:“你怎麼突然想起這事來?”
“宜兒今早來請安,我忽然想起等過了年,她也將滿十八歲了,再不說親,終身就耽擱了。”簡氏端了盞茶,走到床前遞給沈緣道:“因此我越想越不安心,就琢磨著同你商量商量,咱們還是先上陸家去提親吧。”
沈緣沉吟了一會道:“陸策剛喪了妾,隻怕沒心事成親,這事還是再等等吧。”
簡氏聞言心裡叫苦不迭,這事不能再等了!再等聖上的旨意下來就遲了!可是沈緣管教子女甚嚴,她又不能明說這是沈夢宜的意思,否則沈緣必定大發雷霆。
“陸策喪的是妾又不是妻,沒什麼妨礙。”簡氏笑道:“再說他的年紀早該成親了,也不知為何拖到這時,這可是聽說上他家提親的人都快踏破了門檻,你要是不早點拿主意,回頭他與彆家定下了親事,你再懊惱可就遲了。”
沈緣呷了一口參湯,攢眉不語。陸策這孩子他是極喜歡的,何況無論是人品、才學、外貌,還是家世,都足堪匹配沈夢宜,隻是這小子的心思,他實在看不透!那日陸策在聖上麵前說的一番話,也不知是真是假,他就怕上門提親被拒,事情反倒弄僵了,因此才一拖再拖,放低了姿態,給足了暗示,就等著陸家先來提親。
簡氏揣度著他的心思道:“你能等,宜兒可不能再等了!這親事,成不成也就一句話的事兒,那邊要是沒有和我們結親的想法,你再等下去也隻是枉然,還不如趁早死了心,將宜兒許配給他人。就憑宜兒的條件,啥樣的人不能挑?就算比陸策差些,也有限。”
沈緣拈著胡須,默默點頭,妻子這話,說的原也沒錯。
他考慮了半晌,將手裡的茶盞遞給簡氏道:“好罷,那就挑個日子,找個官媒去說說。”
簡氏聞言甚喜,將茶盞擱在桌上,伺候沈緣上了床,吹熄了蠟燭,心裡就開始琢磨沈夢安與安寧公主的事兒,究竟該怎麼說出口。
等了片刻,黑暗中沈緣鼻息漸重,像是要沉沉睡去,簡氏輕推了推他,待要說話,沈緣已翻了個身,咕噥道:“累了,早點睡吧。”
簡氏頓時羞紅了臉,暗自啐了一聲,想了想,仍去推他,低聲道:“安寧公主近來怎麼總往我們府裡跑?”
“我怎麼知道?”沈緣有些不耐煩道:“公主是孩子的心性,愛玩。你那兒子原就是個吃喝玩樂的行家,倒是湊了她的趣了!”
簡氏聽了心裡生氣,正待替沈夢安辯說,就聽沈緣又接著道:“你得了空勸他在安寧公主麵前收斂些,雖然公主性子豁達,不拘小節,可她終究是個金枝玉葉,嬌生慣養的女兒家!彆到時真惹惱了她,跑到聖上麵前一哭訴,我們都得吃不了兜著走!”
沈緣這樣一說,簡氏想要說的事倒暫時不便吐露了,想了半日,隻得歎了口氣,翻身睡去。
轉眼兩天過去了。
這日陽光正好,陸策攜了卷書冊在園子裡邊走邊看,忽然洗竹急急找了來,還未奔至他身前,已急道:“爺,不好了!爺――”
“什麼事這樣慌張?”陸策停步,眼睛卻還沒投注在書頁上。
“沈家……”洗竹站在他身前呼呼喘著氣道:“派人去找老爺說親了!老爺他――”
陸策聞方這才抬了眼,微蹙著眉頭道:“他答允了?”
洗竹有點心虛的咽了口唾沫,點頭道:“事出突然,等我得到消息時,已然……”
陸策心裡甚惱,關於沈家想與他們家結親的事兒,他爹心裡早就有數,他也再三聲明過,不願娶沈夢宜,這才斷了他爹上門提親的念頭,可沒想到他爹這會主意又變了,竟然答允了親事!
“爺,怎麼辦?”洗竹心裡擔憂。若是旁人家,退回親事也沒什麼,可這次偏偏是沈家,要是鬨破了臉麵,日後可就不好相處了。
“我祖父呢?當時沒在家嗎?”
“老爺子偷偷溜出門吃肉去了……”洗竹對陸沉舟雖然尊敬,卻也有點無語。
“那這事兒我就當不知道。”陸策說著,瞟了眼洗竹道:“你也隻當不知道,若是家裡來人,就說我出門去了。”
這樣,可以嗎?洗竹遲疑著點了點頭。
“你去把他們定下的迎娶日子打聽清楚,回頭我們提前半個月出門遠遊去。”陸策說著,目光又投注在了書頁上,既然左右不了他爹的決定,多想無益。
洗竹忍不住道:“這樣隻能拖得一時吧,若是這次老爺執意要您娶呢?總不能一直躲在外頭不回來吧?”
“到時再說吧。”陸策淡淡道:“誰知道這中間會有什麼變數,想得太早也沒用。倒是雲淡那邊在辦的事,你讓他抓緊點。”
上回九皇子說的事,還沒有半點消息,不知聖上究竟是怎麼打算的,反正這決定權不在他手裡,隻得暫時以不變應萬變。
洗竹點了點頭,轉身出府打聽去了。
陸家。
陸老爺子陸沉舟提著把劍,追在兒子陸鳳林身後破口大罵。
“你小子彆跑!這樣大的事,不等老夫回來就擅自決定,你到底還有沒有把老夫放在眼裡?是不是巴不得老夫早點死,就沒人管你了?!”
“爹,兒子哪能有這樣不孝的念頭,實是……爹,你消消氣……聽我說啊……”陸鳳林無奈的在園子裡逃竄,說起來實在是丟臉,都一把年紀的人了,還成天被老爹追在屁股後麵跑,可是不跑又不行,老爺子上了火,沒準那劍就真的刺了過來。
陸家上下見慣了這種場麵,處驚不亂,一名丫鬟捧著食盒在園子裡走,看見前頭飛也似的衝過來兩個人,還未看清他們的臉孔,就條件反射的側身往邊上一讓,等這兩人相繼擦身而過,她掠了掠被風拂亂的頭發,又若無其事的接著往前走。
她身後追上一名小廝,拍著胸口道:“嚇死我了,老太爺又出來溜灣消食了,差點被撞個正著。”
那丫鬟啐了一聲道:“你都來了好幾個月了,難道不知道這種時候要裝作什麼也沒瞧見嗎?忍忍吧,這時候千萬彆上去招惹,等老太爺發完脾氣,就雨過天晴了。”
廚房門前,兩名廚娘一邊殺雞一邊說著閒話,及至兩道人影從她們身旁飛涼而過,驚得她們手一,那已被割了脖子的雞就撲著翅膀到處亂跳,雞毛雞血落了一地。
“哎,又開始了。”其中一名廚娘將雞捉了回來,繼續放血。
“可不是,每個月總有那麼幾天……”另一名廚娘提了燒滾的開水就往木盆裡倒。
陸沉舟畢竟年紀大了,體力比不上正當壯年的陸鳳林,追著追著,氣喘得漸粗,步子也愈來愈慢,但口裡還是不依不饒道:“你小子翅膀硬了,叫你彆跑還跑……”
陸鳳林一直關注著身後陸沉舟的狀況,怕真把自個老爹給累癱了,此刻見他跑不動了,自然放慢了步子,臉上堆滿著笑,回頭道:“爹,兒子沒您那麼好的體力,實在跑不動了,要不我們到湖邊歇歇,讓人泡壺茶,邊釣魚邊自在說話怎樣?”
陸沉舟口乾舌燥,聞言很心動,卻又不想認輸,停下腳步喘息了一會,還是梗著脖子嚷道:“那策兒的事怎麼辦?當初不是說好,你不乾涉他的婚姻大事麼?再說了,你小子娶親時,老夫可曾乾涉過你?這事你得給老夫個交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