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侯府有端午家宴,此時的宮內亦是歌舞升平。
當今聖上周顯帝已經七十歲高齡,仍然舍不得退位,每年都一茬一茬的選新秀女,到了現在後宮佳麗何止三千,
後宮雖然宮妃多,皇嗣卻是這些年才漸漸多起來的,四十歲之前,周顯帝隻有一個兒子,等到李貴妃入了宮誕下二皇子以後,後宮才漸漸開枝散葉,孩子一個接一個的來,簡直像是打開了什麼開關。
李貴妃也因此頗得聖寵,保養得當的豐腴美婦柔若無骨的依偎在老皇帝懷裡,纖纖玉指撚了顆葡萄喂入他口中,被叼住指尖後笑得嬌俏嫵媚,老皇帝迷得眼睛都舍不得從她身上挪開。
不過李貴妃固然得寵,皇後的正宮地位卻無論如何也不會動搖,上官家的勢力一直如日中天,牢牢把持朝政。
皇後誕下的大皇子亦是穩坐東宮,皇帝雖然麵上更喜歡老二,可孩子多了就都成了老來得子,自然也就沒了誰比誰高貴。
未來隻要太子不犯錯,安安穩穩做上龍椅是必然的。
被請來參加宮宴的朝臣們全都對上首的荒淫視而不見,麵不改色的欣賞歌舞美樂,已然是習慣了。
絲竹聲聲中,殿外連滾帶爬衝進來一個小太監,氣喘籲籲道:“陛下,鎮國將軍殿外求見!”
聽到這個名字,老皇帝渾濁的眼中閃過一絲清明,推開李貴妃稍微坐正了些:“宣。”
話音剛落,一披甲帶刀,身高七尺的年輕武將便大步跨入殿中。
男人麵如冠玉,俊顏一派肅殺之色,黑眸銳利如鷹隼,雖目不斜視,卻嚇得殿中的美豔歌姬們瑟縮著後退。
彆說是這些沒見過世麵的舞姬,就是不少朝臣也被這鐵血之氣衝的愣神,不自覺避開眼眸,不敢同他對視。
行至殿前,男人撩袍跪下,一板一眼道:“臣,陳廷,奉旨回京,參見陛下。”
老皇帝笑嗬嗬道:“愛卿快起,來人,給鎮國將軍賜座。”
一小太監殷勤的去接陳廷隨手掛在腰間的寶劍,結果被這二十斤的重劍壓的沒站穩,一趔趄差點倒在地上。
男人淡淡瞥了他一眼,小太監立刻嚇得跪地不起,顫抖著喊:“將軍恕罪!將軍恕罪!”
“沒用的東西!平日裡飯都是白吃的嗎?!”皇帝身邊的大太監榮寶林踹了這小太監一腳,麵上堆笑,弓著身子自己去接劍:“將軍莫怪,這沒出息的東西是從來沒見過這等威武神器......”
陳廷沒說話,隻是自己將劍挪了挪,沒有要給他們的意思。
榮寶林便極有眼色的退下了。
“愛卿是國之肱骨,此次擊退北突厥乃是大功一件,權,名,愛卿均有之,朕已經不知道要如何獎賞你了。”老皇帝在上麵說場麵話,陳廷麵無表情的聽著,等他說完一堆,果不其然聽到了熟悉的:“不過愛卿已經快到而立之年,身邊卻一直沒個貼心人,朕深感擔憂。”
這時候根本不需要陳廷回話,已經有人代他說了:“陛下,先前不是已經給鎮國將軍賜婚好幾回了嗎?”
是七回,陳廷在心裡默默糾正。
皇帝給他送過七個女人,一開始都是有頭有臉的京城貴女,大家族的嫡女,代表皇帝對這個功臣的重視,但是有一多半死在了從京城到漠雲城的路上,另一少半死在婚房裡。
七次賜婚,沒有一個成的,這事兒跟陳廷其實一點關係都沒有,他也不知道為什麼這些女人都要想不開自殺......明明嫁過來了他也不會把她們怎麼樣。
誰家的女兒都不是白養的,大家族的嫡女是很重要的資產和聯姻手段,損失一個都足夠讓人心疼,七個都沒了,這下就算陳廷真的是無辜的,大家也不想把自家女兒往火坑裡推,一個個爭先恐後的跳出來說話。
“陛下三思,許是陳將軍緣分未到,何必強求呢。”
“前幾次都沒有成功,陛下就莫要強行點這鴛鴦譜了......”
“陛下日理萬機,不必再為這等小事掛勞......當然,沒有說陳將軍的終身大事不重要,隻是國事在前。”
“……”
彆以為他們這些老爺們不知道,現在全京城都說陳廷是個煞神,誰家女兒嫁過去都活不過新婚夜,是被他身上的血氣給克死的。
不管是不是這個原因,陳廷功高蓋主,老皇帝給他賜婚肯定沒安好心,沒人願意沾上這事。
坐在上首的周顯帝也知道,再把京城的世家貴女推給陳廷,這幫老狐狸怕是要急眼,眼珠子一轉:“朕聽聞漠雲城夏侯知州家的女兒溫婉淑麗,正值二八年華,不知愛卿可有所耳聞?”
夏侯家,作為前幾天剛被抄家的永寧侯府親家,目前處於一個比較微妙的境地。
聽聞那沈家雙姝在抄家之夜後便再無音訊,究竟是死是活......亦或是藏匿在某個地方,這些眾人心中各有揣測。
老皇帝一直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態度,現在突然提出來,究竟是何意?
夏侯知州,陳廷腦子裡立刻出現了夏侯老爺子精神矍鑠的身影,回道:“臣同夏侯知州曾有過一麵之緣。”
周顯帝笑著撫掌:“他家裡有位年齡適合的小孫女,嫁你如何?”
這話一出,場上嘈雜的官員們都不說話了。
陳廷出身榮國公府,自己也年紀輕輕就受封一品將軍之位,他的正妻怎麼也該是京城世家的嫡女,老皇帝卻一句話把偏遠的漠雲城,一個小小知州家的女兒指給了他,還問他如何。
老皇帝是在試探著拿捏他呢。
眾人等著看陳廷爆發,等了半天,卻聽見他淡淡的一句:“好。”
跟前幾次周顯帝賜婚試探他時的態度一樣,不管是哪家的女兒,通通都是一個字——“好”。
眾人看著陳廷沒什麼表情的臉,突然有些不寒而栗。
這個鎮國將軍從來都是來者不拒,但是新娘們最終卻以各種原因死了,難道說這是他不動聲色的反抗?
明麵上不拒絕,其實心裡已經安排好了每一個人的死法?
好啊,這陳廷,看起來不顯山不露水的......心思竟然如此之深沉!
可憐那位被點了名的夏侯家姑娘,今年才十六歲啊。
眾人默默為她點了根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