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侯夫人癱倒在丈夫懷裡,淚水痛苦的往下流,沈望舒跪在地上,垂首一言不發,老爺子看到她咬出血的唇和顫抖的身子,重重歎了口氣。
而夏侯芙已經嚇傻了。
她並不知道自己的命運迎來了一個重要的轉折點,茫然無措的看了看指責沈望舒的母親,慢慢挪了過去,小聲說:“阿娘,怎麼了?”
把她賜婚給那個將軍,是什麼很不好的事情嗎?
看著什麼也不知道的女兒,夏侯夫人的眼淚流的更凶了,她近乎怨恨的盯著沈望舒,卻礙於老爺子在場,沒再說什麼。
下人們噤若寒蟬,最終老爺子揮了揮手,再起身的時候身形佝僂,仿佛一下子老了十歲。
他讓其他人都走了,包括沈望舒和夏侯芙,隻剩下大房兩口子去書房議事。
“我絕對不會把我的女兒嫁給那個鎮國將軍!”書房內,夏侯夫人聲色俱厲的喊著,聲音哽咽起來:“她才十六歲,才這麼小......我怎麼能眼睜睜看著她去送死......那是我身上掉下來的肉啊!”
夏侯謹摟著幾乎站不住的夏侯夫人,低聲道:“夠了元娘,你方才在外麵太失態了......再說,抗旨不遵可是殺頭的大罪!”
老爺子背著手,半晌,才嘶啞的開口:“可是念念也是她親娘的寶貝,晚娘將孩子托付給我,我答應了會好好照顧她。”
夏侯夫人一下炸了:“公爹,我知道您心疼外孫女,我也心疼她沒了爹娘,可她是罪臣之女,您敢說皇上這次賜婚沒有抱著試探的心思來嗎?”
“若不是沈望舒,皇上的眼皮子根本就不會看到我們家來,是她帶來了災禍啊!”
“芙娘也是您的孫女,難道您就一點不心疼她嗎?那些嫁給陳廷的姑娘哪一個有好下場?我的芙娘憑什麼要吃這個苦?她什麼都不知道,她做錯了什麼?”
夏侯夫人的質問讓老爺子啞口無言,她說的沒錯,沈望舒的存在始終是個變數,夏侯府庇護她,就要做好被連累的準備,隻是沒想到這一天會來的這麼快......
阿芙沒做錯什麼,可念念難道就做錯了什麼嗎?
老爺子痛苦的閉上眼睛。
“都是那個沈望舒帶來的一切,就應該她去嫁!”夏侯夫人眼睛一亮:“對,那聖旨隻說了夏侯之女,卻沒有指名道姓要芙娘去,反正現在沈望舒對外也是咱們夏侯家的女兒,讓她去嫁不就好了!”
老爺子麵色一沉,沉聲道:“你要念念替阿芙出嫁?!”
夏侯夫人瑟縮了一下,看著公爹不怒自威的臉,第二遍就無論如何也說不出口了。
“還有一個月,我會看看此事還有沒有機會轉圜。”老爺子警告似的看了夏侯夫人一眼:“在此之前,若是讓我知道府裡有任何人敢亂做什麼亂說什麼......”
夏侯謹連忙拽著夏侯夫人跪下,低聲說:“放心吧爹,我們有分寸。”
夏侯府現在終究還是老知州說了算,老爺子一怒,夏侯夫人也不敢造次,隻得忍氣吞聲的垂下頭,低聲說兒媳明白。
*
那日聖旨到了夏侯府以後,沈望舒一連幾天都沒有出落櫻院,一是少在人家麵前晃,二是以她的演技,楚楚可憐的樣子維持不了太久,露一麵給人知道自己的態度就行了,多了容易露餡。
那天過後,夏侯府上下所有人看向她的目光都有了微妙的變化。
大概是夏侯夫人的失態讓眾人察覺到了什麼,隻有桃紅一如既往的伺候她,態度沒有任何變化。
端午宴那天晚上很黏著沈望舒的夏侯芙也沒再往落櫻院來過,一時間,這個小院子像是被所有人遺忘了。
沈望舒倒是悠然自得的過著她的日子,夏侯夫人再恨她,有老爺子在上頭壓著,明麵上也不會做的太過。
這麼冷著過了一段時間,夏侯芙終於忍不住,主動找上了門來。
她身後還是跟著那個沉穩的薑嬤嬤,走進小院的時候看見沈望舒正在給自己煎藥,美人一身素白羅裙,長發散落在腦後,頭上未帶任何複雜的發釵,也未施粉黛,纖瘦的小腰不堪一握。
夏侯芙準備好的那些質問的話一下子就說不出來了,跑到她跟前蹲下,悶悶的說:“怎麼不讓下人幫你煎?說出去該是我夏侯府苛待主子了。”
沈望舒看著火候,偶爾扇一扇子,聞言平靜道:“閒來無事,我便親自看著了。”
夏侯芙盯著她片刻,說:“我阿娘說,皇上讓我嫁給國公府那個克死了七個新娘的老將軍。”
沈望舒被“老將軍”三個字逗得忍俊不禁。
雖說陳廷二十八歲不再年輕了,可也不至於就“老”到哪裡去,原主這具身子現在是十七歲,可她穿來的時候其實已經二十四五,現代的二十八歲正是年富力強的時候,她自然沒覺得夏侯芙口中的老將軍有多老。
“你笑什麼,幸災樂禍嗎?”夏侯芙鬱悶的揉了揉臉:“為什麼我這麼倒黴啊,我還沒活夠。”
沈望舒止住笑意,搖了搖頭:“我怎麼會幸災樂禍呢。”
她溫柔的看著小姑娘,輕聲說:“你不會死的,我保證。”
“你拿什麼保證,所有嫁給他的人都死了。”
“我本來以為我的如意郎君會是一個鮮衣怒馬的少年郎,又或者是翩翩公子,沒想到......”夏侯芙嘟囔著,她心裡還有很多話想說,可是看著沈望舒平靜的眼眸,這些話最終還是沒說出口。
隻陪著她煎完了這一壺藥,就帶著人走了。
臨走前,那位薑嬤嬤深深看了一眼沈望舒,也沒留下來說點什麼。
沈望舒看著她們的背影,倒是有真些出乎意料了——不管是夏侯芙還是薑嬤嬤,她本以為至少有一個人會同她說點什麼,畢竟那日夏侯夫人都哭成那樣了。
而且她們的心情都很平靜,沈望舒沒有聽見任何激動罵她的心聲。
深吸一口氣喝完這劑苦藥,她拍拍裙子站起身:“桃紅,帶我去尋祖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