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孫倆人一塊趕到地牢時,榮國公正親自審了人出來。
嫁進國公府這麼久,沈望舒也是第一次同這位陳家大伯正麵打交道,未承襲爵位之前,他走的便不是同祖輩一樣的武將路子,生著一張斯文儒雅的文人麵龐,而立之年後便蓄起美髯,看起來越發清俊的同時穩重有餘,一雙常年含笑的眸中滿是溫和。
哪怕是才從地牢這種醃臢地兒出來淨手,麵上也看不出絲毫血腥戾氣——這美大叔的氣質確實拿捏到骨子裡了。
見到祖孫倆又帶著個人來,榮國公上前同老夫人見禮:“娘,侄媳婦,你們怎的來了?”
“問大伯安,昨夜除了那婢女之外,我還在將軍院子裡抓到了此人。”沈望舒福了福身,同他說明情況。
“可問出什麼來了?”陳老夫人道。
“那婢女交代,她和她主子是奉京城程家的命令來靠近廷哥兒,探聽他每月發病那幾日的消息,”榮國公摸著胡子道:“一開始還不肯說,見我要動刑,竟狠下心來試圖咬舌自儘,不像是普通的家生婢女。”
“也隻問出了她出自程家,再多的,卻是無論如何也不肯說了。”
這人是榮國公親自審的,他年輕時曾任大理寺卿,看起來和善,審人卻很有幾分功夫,若是連他都問不出更多,大概那盈盈也就知道這麼點。
晏淑雲現在已經被沈望舒毒啞了,審起來或許會有些麻煩,她便先將自己知曉的告訴榮國公:“此人確實是為程家辦事,麵上是為投靠,實際上同大伯審問的差不多,是為了探聽將軍這邊的消息......若是能將消息傳出去最好,失敗就直接進行第二步,引誘病中將軍殺掉她,應當是要利用此事做文章。”
沈望舒的話不僅讓眾人起了一身冷汗,連那地上的晏淑雲都驚駭的瞪大了眼睛——她是怎麼知道他們的計劃的?自己分明沒有告訴任何人!就算是昨夜這般做了,也沒有出聲才是......
老太太聽著這話,麵色便已經沉了下去:“小小一個程家,怎麼就敢來探聽我國公府的消息,背後怕是另有勢力在唆使!”
榮國公皺著眉,十分不解:“北境如今動蕩不安,聖上還要靠著我們平定戰亂呢,為何這時候搞了出幺蛾子?”
“也許不是天家動的手。”老太太沉聲道:“若是皇帝派來的人,不該這麼愚蠢才是。”
榮國公搖搖頭,讓人將晏淑雲先帶進水牢,儘管她口不能言手不能寫,但隻要人活著,多得是讓她吐露真相的辦法。
一上午兵荒馬亂的度過,正好趕上午膳,榮國公回他們大房的院子,老夫人拉著沈望舒的手:“你的院子空蕩蕩,我的靜思堂也空蕩蕩,不如我們祖孫倆今日湊湊,今中午念念陪祖母用膳可好?”
“祖母不嫌念念叨擾便好。”沈望舒知曉她應當是擔心自己孫兒的情況,也想知曉自己對此事的態度,自然是應下。
靜思堂用膳向來清淡,沈望舒也不挑,食不言吃完午膳,老太太果然將下人都打發下去,院子裡隻剩下她們二人。
“念念,昨晚可是見過了廷哥兒?”老太太問的很直接,同時不動聲色觀察她的麵色,見小姑娘自見到自己到提起昨夜那事兒,目光一直清明平靜,心下也突然有些不確定起來。
真有人見到那樣一個超出常理的怪物之後,還能這麼淡定的嗎?
“見到了,我昨夜是同夫君一起過的夜。”沈望舒道。
“害怕嗎?廷哥兒可有傷到你?”老太太心中歎了口氣,扶著小姑娘的肩膀上上下下仔細看過,見她確實安然無恙,心中既意外又高興:“他有將所有的真相告知你嗎?”
“夫君雖然變成了那樣子,但是理智尚存,他沒有傷害我。”沈望舒道:“他都告訴我了。”
“看來他心中已是十分信任你。”老太太回憶起從前,目光悠遠:“廷哥兒第一次發作時,是被撿回來那一年,家中還沒有孩子,你大伯不在家,大伯母也還沒進門,因此全府上下知曉此事的隻有我和廷哥兒的父母。”
“這麼多年了,我一個人守著這秘密這麼久,卻始終無法為那個孩子做些什麼,心中焦慮又難受。”
“他以往每次發病都十分暴躁,一開始沒能尋到好法子,傷了不少人,這些年雖然漸漸能控製自己了,卻也不像你說的那樣理智,昨夜你說的,倒是從未有過的情況。”
沈望舒撓撓臉:“夫君吃了藥還是挺乖的,主要是睡覺,也不做什麼,我同他說說話,再睡一覺起來,便是第二日了。”
老太太忍俊不禁:“我倒是沒想過他在你麵前是這樣的,看來念念才是他這怪病的解藥。”
沈望舒便趁機提出:“出來之前,我答應了夫君每次發病期都同他一起度過,祖母覺得可以嗎?”
老太太思考片刻,卻是搖搖頭,沒有歡天喜地的答應,隻道:“他一次沒動手許是巧合,祖母卻不能眼睜睜看著意外發生,讓你們二人待在同一個屋子裡,我不放心。”
沈望舒一想也是,但是先前答應陳廷時那人眼中的神色讓她實在不忍食言,況且待在那個黑漆漆的屋子裡又空又寂寞,他們兩個人說著話,沈望舒都有些受不了,陳廷二十多年來卻都是這樣度過。
以往她不知曉還好,現在知道了,甚至親身體驗過了,又怎麼忍心?
“就沒有什麼暫時束縛他的法子嗎?”沈望舒道:“若是這些年來夫君越來越能控製自己,說明他這‘病’是在好轉的,至少不會再胡亂傷人,就算樣子怪異一點也不礙事,總不能一輩子都這樣過。”
“若是我陪著他能一點點好起來,這當然是再好不過的結果了。”
小姑娘眼中滿是赤誠,老太太有些動容,怔怔道:“你......當真願意?這可是一不小心就會搭上性命的事兒。”
那小人兒卻是毫不猶豫點點頭,堅定而溫柔道:“他是我夫君,我願意,也盼著他好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