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淵站在那裡,幫前麵的那個人整理著衣裳。
長長的一張臉,清秀的五官,下巴上留著一截灰白的胡須,灰色的散發披在腦後。極好的灰絲緞長衣一直延伸到膝部,用一條亮灰色絲綹係著腰部,腳下是一雙灰緞子精製的“福”字履,背後背的長刀那獸頭刀柄上,是灰色的一截刀衣,在上午並不強烈的陽光下,整個人有一種灰得發亮的感覺,而最令人注目的是,他隻有一隻手。
宮一刀,這副一代高手的風範,已經表明了他的身份,不樂島二島主,一代刀法大家。
這位二島主,不如高立的鷹視狼顧,貪婪狠毒,也不如風來儀的驚才絕豔,卻有著一顆真正的武者問道之心。他幼時天賦極佳,雲中玉愛其才,將自己心愛的氣波刀法傾囊相授,但宮一刀卻頑劣,雖有天賦不知珍惜,終於引得雲中玉大怒,斬下其一臂,將其逐出師門。但三年後,宮一刀重返不樂島,跪求雲中玉重將其收回師門,此時,他的刀法已得氣波刀法神髓,刀出有風雷之勢。因幼時有斷臂之痛,他的刀法凶狠而殘酷,青年時常斷人手臂。近十年中,因為心氣平和,刀法又有大進,開始真正的宗師境界,結合醉金烏和他用刀心得的一手“金烏刀法”也日趨大成。
“來了。”宮一刀忽然淡淡地說道,“我感覺到了我的老夥計的興奮,希望她不會讓它失望吧。”
“嗬嗬,二師父現在的實力,越發難以估量了,好在我也已經激發了她的鬥誌,應該能讓二師父儘興吧。”夢淵微笑著說道。
“嗯,對手難得啊,好在老夫有個好徒弟,哈哈。”宮一刀開懷大笑起來。
潘幼迪走進林子,就看到了對麵一老一少的那兩個人,那個青年,外表頗為平常,但以潘幼迪的眼力,卻看不出他的深淺,就好像是一個虛幻的夢一樣,完全沒有存在感。然後是那個老人,潘幼迪的瞳孔收縮了一下,雖然沒有見過麵,但他卻讓自己想起一個傳說中的人物。
“潘女俠應邀前來,夢某人足感盛情,不過今日是女俠與家師論道之會,在下決不會出手乾預,在下此來,不過是刀劍無眼,萬一雙方比鬥有個傷損,能夠提供一些應急手段而已。請女俠不必掛懷。”
夢淵見潘幼迪有些存疑,先行開口道,武林中人內功到了小成之境時,說話間能有一種玄奧的功力,稱為明心鑒性,能取信於人,以這種方式說出的話,必須是自己的本心,如有違背,則會產生心魔,為自己未來的功力進境產生一定障礙,嚴重時甚至會讓人走火入魔。
潘幼迪聞聲點了點頭,她的所有注意力,已經全都集中到了宮一刀的聲上。
“潘幼迪”
“宮一刀”
“請”
“請”
沒有更多的寒暄,場中隻留下兩人爆發出來的那種麵對強敵的不屈戰意,而夢淵,則是乖乖地退到了距離兩人二十丈開外,默默地看著雙方,這種級彆的對決,對於同樣精研刀法的他來說,是不可多得的寶貴經驗。
兩人所在之地為林中的一塊空地,一條清澈見底的小溪,從兩人中間流淌而過。宮潘兩人,就分彆站在寬不過兩丈的溪流兩岸。
潘幼迪足下輕彈,已經向前躍出了三尺出頭,右腳的足尖輕輕一點一塊突出水麵的溪石,卻是牢牢站定了身子,似乎她腳下的,不是那一塊小小的石頭,而是堅實無比的大地。在她站定的同時,一股子強大的氣機,從她微微張開的雙臂間蜂擁而出,直指宮一刀前胸。
“‘觀濤閣’心法果然不凡,也試試老夫的氣波功夫如何。”宮一刀向前踏出一步,左肩輕揮,肥大的袖子甩出一股子同樣犀利的氣機,兩相一觸,在一陣輕微的波波聲中化為無形,隻是在兩人間的水麵上炸開一條水紋。
宮一刀背後的長刀忽然發出一聲輕吟,他大笑道;“我的老夥計已經有點等不及了,拔刀吧,姑娘。”說著,他左邊大袖往肩後一甩,翻起的右手已經牢牢握住了刀柄。
潘幼迪的神色變得凝重起來,正如劍法到了化境,有“心劍合一”的說法,用刀高手也有“人刀如一”的說法,她知道這是說用刀者和刀中的靈性達到了充分的溝通,能夠讓刀客發揮出手中寶刀的全部實力,而她自己,也同樣達到了這樣的高度。
“唏瀝瀝”一陣刀鳴,潘幼迪探手要間,隻見一道霞光閃過,她的手中已多了一口刃薄如紙,寬僅三寸的軟刀,刀身如雪,色澤如玉,在一陣顫動後,如靈蛇般盤到了她的右腕之上。
幾乎同時,宮一刀的刀,也已經出鞘,刀長兩尺三寸,色澤烏黑,略帶直角的畸形刀頭,直直指向對方。
在夢淵眼中,兩人的刀一經拔出,便與兩人的氣息渾然相融,那不是一種兵器,身外之物的感覺,而是與他們的心靈緊密相連,如同肢體般融洽。
“你還在等什麼?”潘幼迪右手緩緩伸出,繞在她玉腕上的那口玉翎軟刀,一圈圈地舒展開來,像是一條靈蛇。
“如此,潘姑娘,宮某人領教了。”宮一刀改變了稱呼,顯然,在現在他的眼裡,眼前女子,已經是一個他所不敢有所怠慢的對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