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泰官,你還有同黨,難道是想要搶親不成。”老漁夫腳尖一挑,握住了刀柄,擺出了警戒的架勢,冷冷地道。
“老丈莫慌。”呂四娘飛快地鎮靜了下來,踏上半步,帶鞘長劍微微揚起,卻是介入在了兩人之間,這一步看似平常,卻足可當得高明二字,就是這個動作,直接對兩人形成了氣勢上的壓迫,任何一方若要妄動,便必須要顧及她憚度。
她向白泰官道:“你叫白泰官麼,師承何人?”
白衣少年昂然道:“白泰官行不更名,坐不改性,本朝長平公主門下,江南八俠排行第五,多謝閣下相救之恩,請問有何指教。”
呂四娘肅聲道:“既是公主門下,為何夜間上此漁船?”
白泰官傲然道:“閣下救我一命,我自當承情,但白某人頂天立地,出道以來,從沒有人懷疑我的人品。”
那持劍少年插言道:“這裡的采花案不是你乾的?”
“什麼,你當我是采花賊?黃。”白泰官一楞,旋即笑著一指那個漁家少女道:“你問她,她是我未婚妻子。”
那女子止住泣聲道:“我們是家事糾紛,驚動諸位,十分不安。”
呂四娘臉色平和了不少,忽然又開口問道:“不對吧,剛才你嶽父刀下可沒留情,一家人間,有點爭執不奇怪,但真刀真槍互相砍殺,所為何事?”
老漁夫把少女往艙中一推,板著個臉,一語不發,白泰官也繃緊了臉不說話。
呂四娘道:“白兄,我聞聽公主門下出師時,公主前輩會宣告禁條,請問第八條是什麼?”
白泰官好不驚愕,本來有道是清官難理家務事,這俊秀少年動問他們家裡紛爭,有些不合情理,但這一開口卻問的是他門中之事,分明是對公主一脈熟悉之極,與他有深厚的淵源,這讓他不由得慎重起來了。呂四娘問的那條戒律,是“名揚以後,戒之在傲。”他闖蕩江南多年,與公主的其他六名弟子並稱江南七俠,鼎鼎有名,加上他生性風流倜儻,放浪形骸,很有一副傲氣。如今被呂四娘一問,方才意識到,他本是生性豁達之人,便正容說道:“閣下指教得是,白泰官確實有些狂傲了,但不知閣下高姓大名?”
呂四娘笑道:“不敢,我姓呂,名雙雙。”
白泰官心中大喜,便要相認,卻聽得耳邊有人道:“先不要相認,你師妹自有道理。”當即隻是點了點頭,露出幾分茫然的樣子。一邊的持劍少年亦是喜上眉梢,想開口招呼,卻被呂四娘一個眼色止住。
呂四娘又對老漁夫道:“按說這是老丈和這位白兄的家事,彆人不便乾涉,但家人之間,性命相搏,終究不好,白兄若對老丈有得罪之處,便讓他給老丈道個不是可好?”
白泰官隻聽得耳邊那人再次傳音道:“還等什麼,去給你嶽父道個不是,難道你不想娶他的女兒了?”
隻見白泰官當下向老漁夫一躬到底道:“小婿知錯了,不該頂撞嶽父大人,看在魚娘的份上,原諒小婿一回吧。”
那老漁夫頓時膛目結舌,他知道自己女兒喜歡這個年輕人,本來以白泰官的出身,人品,武功,也配得上自己的女兒,但白泰官性子高傲,對他不怎麼尊敬,在認識當初,更是結有梁子,難免心中有些看法。而另一個更重要的原因是,他對滿清和漢人方麵的勢力對比的顧忌。如果他將女兒嫁於白泰官,那也將自己一方勢力,徹底綁上了代表大明遺族一方的勢力,如今大明遺族節節敗退,大半壁江山淪入滿清手中,在這樣的情勢下如果站錯了隊,那將是嚴重有違他的利益,甚至是危及他的根基的。
但呂四娘和白泰官玩的這一手,看似給了他一個台階來下,實質上卻是一步逼宮的高明棋子,他心裡搖擺不定,想要待價而沽,這嘴裡是萬萬不能說出來的。
“我們父女與白俠士之間,有些小小的過節,既然呂老弟相勸,白俠士也給了老夫麵子,今日之事,老夫便不再計較,不過事關小女終身,老夫卻是要慎重考慮一二的,兩位不若明日到老夫家中,杯酒相聚如何?”
呂四娘道:“長者相召,豈敢不從,但不知老丈仙居何處?”
白泰官道:“我嶽父是名震江湖的魚殼大王,現在就住在田橫島上。”
呂四娘讚道:“久仰大名,不瞞老丈,我此行乃是陪義父等人一行,來此地遊玩,本想於明日到島上一遊,我義父論水上英雄時,便提起過老丈大名,說老丈是個難得的豪士,若是有緣,當當麵論交,如老丈允許,我便與義父明日到島上,拜會老丈如何?”
魚殼原先心中很有些鬱悶,被呂四娘態度恭敬地恭維了一番,不快也消散了大半,連忙道:“不敢,但不知小哥義父是何方高人。”
呂四娘道:“家義父姓夢而不名,江湖人對其多稱一聲‘先生’,也是公主的義兄。”
“夢先生?原來小哥竟是夢先生傳人,難怪如此了得。”魚殼大驚失色道:“如此老夫明日便在島上恭迎各位大駕。”
他轉向那持劍少年道:“多謝小哥今日打抱不平,也請明日前來做客,不知小哥名姓,師承何人?”
“在下唐曉瀾,師傅是鐵掌神彈楊仲英。”
魚殼眉頭一皺道:“楊仲英可沒有這麼俊的劍法。”
唐曉瀾一楞,按魚殼的口氣,根本沒將楊仲英放在眼裡,一時不知如何作答。
呂四娘道:“追風劍法傳至中原,也是件大幸之事。”
白泰官道:“原來是天山劍法,難怪如此淩厲,要是再過得幾年,白某身上恐怕真的要多幾個窟窿了。”說罷拍著唐曉瀾肩頭,哈哈大笑。
呂四娘向魚殼告辭,白泰官道:“我還有事向呂兄請教,陪你一起走。”唐曉瀾也跟著告辭,魚殼向三人拱手道:“如此我等明晚再相見。”便不再多說什麼了。
三人上得岸來,覓地坐下,,白泰官便出聲問道:“方才是哪位高人指點在下,可容我當麵謝過。”
呂四娘笑道:“他不就在你身後麼。”
白唐二人大驚轉身,卻看到身後三尺遠處,正站著個黑衣華發老人,以他二人的武功,竟然察覺不到夢淵是什麼時候站在他們身後的。
“白泰官見過夢師伯。”
“唐曉瀾見過夢前輩。”
“不必多禮。”夢淵止住兩人行禮道:“白師侄,對魚殼的情況,我猜到了幾分,但不知究竟,你來說說與魚殼結交的情況。”
白泰官歎了一聲道:“晚輩情孽牽纏,讓前輩見笑了。”
原來這魚殼乃是橫行海上的大盜,在五湖四海都有些黨羽,白泰官出道以後,曾力伏黃河五霸,一舉成名,卻不知他們算是魚殼的部下,就這麼結了梁子。一日白泰官南遊太湖,見到了魚殼的女兒魚娘,他武功高,人又俊美風流,卻對魚娘一見鐘情,後來在太湖遇到了魚殼,動起手來,魚殼的八大高手,被他一人打傷了一半,自己也受了傷,危急關頭,魚娘喝退了他們,救了他一命,他才知道,她是魚殼的女兒,敬重他的人品武功,救了他。
從此,白泰官對魚娘魂牽夢縈,不能自已,又想魚殼雖出身不端,但如若改邪規正,對恢複大漢江山,乃是大有助力。所以白泰官單騎拜山,向魚殼求娶他的女兒。魚殼不想他如此膽大磊落,兩人打了一場,不分勝負,就此結交,訂下了這門親事。
夢淵聽得連連點頭,對白泰官的做法讚許有加。
白泰官接著說了下去,魚殼做海盜做得好好的,卻不知怎麼受了滿清四王子,要他扶助登基,事成之後,讓他海山稱王,兼做山東總督,隻要來朝,不須納稅。魚殼沉思後,竟然答應了,白泰官屢屢勸說,終於絕交,斷了情份。但兩人卻是情絲難斷,於是白泰官再來找魚殼理論,魚娘怕父親在島上對白泰官不利,說動了父親,來海邊會他,在此地遇見。
夢淵聽了笑道:“你做的不錯,不過也不能說魚殼錯了,隻管放下心來,此事我自有道理。”
白泰官聽他說得輕鬆,想要問些什麼,呂四娘笑道:“白師兄關心則亂,既有義父之言,定可讓白師兄如願。”
她又對唐曉瀾道:“唐小弟劍術大有進境,田橫島上,但去無妨。”唐曉瀾聞言大喜,連連點頭。
諸人定下再會之約,唐曉瀾先行離去,白泰官則和兩人一起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