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懷箴與唐雲萼對看一眼,心中便有打算。簡懷箴悄悄取了一支梅花針,放在手中。高想眼睛卻尖,早已經看見,他惡狠狠說道:“朱懷箴,我知道你的暗器梅花針出神入化,我卻並不怕你。若是你不怕我傷了皇上,你可以儘管試試誰快。”說著,放在朱祁鎮脖頸上的匕首稍一用力,當即就有鮮血浸了出來。
簡懷箴心中甚為顧忌,眼前被挾持的人,是她的子孫。而她這個子孫的命運,乾係著整個大明江山。因此,她的手也不禁微微發抖起來,一時之間,手上的梅花針居然透射不出去。唐驚染的梅花針,遠遠沒有簡懷箴用得好,萬一皇上有什麼三長兩短,她也自問擔不起乾係,因此,簡懷箴不出手,她也不敢出手。
高想挾持著朱祁鎮,就要把他拖下床去。他身邊的孫祥用,忽然之間不知從什麼地方,抽出一把鋒利的匕首,對著高想的腹部,重重插了下去。高想瞪大了眼睛“你”,還沒來得及說什麼,便一頭栽倒在地上,竟然死了。
簡懷箴與唐驚染麵麵相覷,卻想不到孫祥用會這麼做。簡懷箴看了他一眼,冷冷道:“孫祥用,你不用想利用皇上來要挾我們。你的匕首,不一定能快得過本宮的梅花針。高想可以,是因為他對皇帝無情。而你不同,你對皇帝有情義。倘若你稍微一遲疑,慢了半步,本宮一定可以先要了你的性命。”
孫祥用的一張臉,變得蒼白如紙,他反而笑了起來:“皇長公主,你低看老奴了。我既然不會再藥材中下毒害死皇上,又怎麼會殺害皇上,又怎麼會用皇上的性命來威脅你?我藏起來的匕首,原本是為自己準備的,卻不曾想到,送了高想一程。如今,我也是時候走了。”
說完,他對著皇上跪下,恭恭敬敬磕了三個頭,哽咽道:“皇上,是老奴不爭氣,老奴對你不起。若有來生,老奴願意再侍奉您。”說完,他從衣袖中取出一小塊金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放入口中。輕微的一聲咕嚕聲,那金子已然被他吞入口中。等到簡懷箴和唐驚染再去看他時,他已直直躺在地上,卻是氣絕身亡了。
簡懷箴長歎一聲,道:“也不知是緣是孽,是福是禍!”說完,便走到床榻前麵,扶朱祁鎮重新躺好,焦切問道:“皇帝,你沒事吧?”
朱祁鎮麵色慘白,望著簡懷箴,淚眼縱橫,卻一時之間說不出一句話來。簡懷箴知道他心中悲痛孫祥用的死,畢竟孫祥用侍奉他二十多年,一直都對他忠心耿耿。如今,因為被仇恨蒙蔽而為人利用,對他的忠心,卻始終不減。他寧願選擇自己死,也絕不傷害皇上。也無怪朱祁鎮會為他的死傷懷不已了。
簡懷箴命太監進來把孫祥用好生安葬,順便處理了高想的屍首。又對著朱祁鎮好一番安慰,朱祁鎮才稍微寬心一些。隻是經此一事,他的病情隻怕又要加重幾分。
他滿眼哀傷望著簡懷箴,神情十分無助。
簡懷箴自然明白他心中牽掛朱見深生死,便好言相勸道:“皇帝,你放心吧。孫公公不是也說,皇太子迄今還是安全的麼。本宮曾經答應過你,把深兒給你找回來,便一定會做到的。你再給本宮幾天時間。你寬心養病吧。這大明的江山,不單是你一個人的江山,亦是我們朱家的江山。本宮不會眼睜睜看著它毀掉,讓祖先見責的。”
簡懷箴的話,讓朱祁鎮稍微寬懷一些。簡懷箴知道因為孫祥用的死,他心中難免鬱結,便多勸慰一番,才囑咐太監宮女好生侍奉,又特意把零落從萬安宮中調過來負責皇帝藥飲膳食,這才同唐驚染離開。
回到萬安宮後,唐驚染頗為唏噓,她對簡懷箴感慨道:“公主姑姑,卻想不到那孫祥用如此忠義。”
簡懷箴搖搖頭,說道:“驚染,你以為這便是忠義麼?本宮不認為孫公公忠義。所謂忠義,既有忠又有義。忠,乃是對國家忠貞。義,是對朋友義氣。孫公公為一己之私,包庇曹吉祥,何來忠貞?更為兄長之死,置國家安危於不顧,更何來忠貞?皇帝對他恩重如山,他卻為一己之私,不惜出賣皇帝親生兒子,又何來對皇帝義氣?雖說他至死都念著皇帝的恩情,寧死不肯對皇帝下毒手,的確令人動容,但是畢竟是他有錯在先。人,總要分得清楚是非黑白。”
簡懷箴的話,讓唐驚染耳目暫明,她點頭道:“公主姑姑所言極是。驚染以後一定引以為戒。”
簡懷箴抿嘴笑道:“我也隻是說說罷了。你也不必太過於放在心上,倒顯得我像個老學究一般。今晚雖然救了皇上,太子卻始終下落不明。我想,倘若不儘快救出太子,孫公公口中的那人聽到孫公公自殺的消息,恐怕會對太子下毒手。”
唐驚染麵色乍變,問道:“公主姑姑,你說我們應當怎麼做?”
簡懷箴想了想,說道:“我們明天仍舊往懷明苑走一趟。人多好辦事兒,容易想到法子。再者,這幾日不曾出宮,恐怕哥哥已經把於夫人和於柔給接到京城來了。這些年於夫人無端受苦,本宮一直很內疚。”
“皇姑姑何必多想?其實於公之事,公主姑姑已然儘力了。”唐驚染勸慰道。
兩人又閒話了一般,便各自休息。
第二天一大早,簡懷箴便帶著唐驚染去懷明苑。眾人有幾日不曾見到二人,見麵之下,便親熱敘話。
唐驚染一抬頭,卻不曾見到於冕,便問道:“怎麼不見於公子,於公子去了何處?”
方寥笑道:“今日文英兄護送於夫人和於小姐到京城。於公子一大早就去城外接人去了。如今,京城之中捉拿於公子的榜文已經撤銷,於家的宅院朝廷也已經發還,箴兒公主還派了些仆人前去,於夫人回來,總會覺得安慰些。”
方寥提起於家之事,簡懷箴想到於謙,又想到白清清,心中頗為感慨。不禁哀聲道:“不知不覺間,清清竟已走了六年了。”
江少衡素來最懂得簡懷箴心思,忙勸說道:“事情既然已經過去,就不要再多想了,徒然添加憂思罷了。對了,宮中可發生什麼事情?”聽到江少衡詢問,唐驚染便把這幾日發生的驚心動魄的事敘說了一遍,眾人聽得十分緊張。
“如今孫公公已死,皇太子卻仍舊下落不明,此事委實令人煩憂。”江少衡蹙眉道:“皇太子口中的棋子,可是指皇太子麼?”
簡懷箴看了江少衡一眼,點頭道:“我也是這麼想的。對啦,杜餘杭與文笑影夫婦那邊,可有什麼消息傳來?”
“沒有太大進展,隻是顧鳳凰同孫祥用的關係,有些令人玩味。”紀惻寒沉吟良久,笑著道:“容許我大膽猜測一番,你們說孫祥用同顧鳳凰是否是”
“紀大哥,你的意思是顧鳳凰是孫祥用的外室?”簡懷箴的臉色微微有些潮紅,問道。
紀惻寒拊掌大笑道:“知我者,懷箴妹子也。我便是這般想的。驚染丫頭說孫祥用臨死之前,仍舊不肯透露皇太子下落,口口聲聲稱是為了他的養父養母。可是你們又曾經提到,孫祥用與他養父養母的關係,似乎並不太好,若不然,他的養父也不會把他賣入宮中做太監。由此可見,孫祥用是在維護人,但是維護的並不是他的養父養母,而是另有其人。要是我沒有猜測,那個人應該就是顧鳳凰。”
“太監維護女人?”紀惻寒這種驚世駭俗的想法,想不讓人往邪惡處想都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