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懷箴看到他的目光,心中一動,便點頭說道:“那自然是極好的,難得景王如此有心了。如今皇上特意恩準你在後宮之中居住,你又肯來,可巧離著本宮近,平時本宮也很少同你相見。而今,你常來見見本宮,給本宮講一講佛學禪道也好。”
“既然如此,那孫兒就多謝皇長公主厚愛了,明日再來向皇長公主請安。”說完之後,他便跪下離去。
零落等到景王走了,這才著急的走到簡懷箴的麵前,急得又是跺腳,又是生氣,說道:“皇長公主啊,皇長公主,您怎麼可以讓他隨時隨地的來呢?這不是引狼入室嗎?您哪有這麼多精力去應付他啊?”
簡懷箴神色凝重,說道:“景王心思縝密,事到如今,恐怕他都不相信本宮的身子沒事,若是本宮躲起來不見人的話,倒像是本宮心裡有什麼似的,這對本宮而言,絕對不是一樁好事。他若是懷疑了本宮,要是再查出本宮的確身中劇毒,那麼他一定會處心積慮的對付皇上,本宮絕對不能夠允許這種事情發生,所以便隻好由著他了。”
“皇長公主,您一生總是殫精竭慮,可什麼時候才能夠為自己著想一下啊?”零落越說越生氣。
簡懷箴微微一笑,說道:“好了,本宮自有分寸。”
零落隻好扶著簡懷箴去內堂休息,果然到了第二天,景王又如約來了,而且他又在簡懷箴處待了很久才走,第三天他又如常來向簡懷箴請安,一連過了六七日,景王同萬安宮來往甚密的消息,很快就在皇宮中散播開來了。
當然在散播這個消息的時候,景王自己也出了很多的功力,這件事情很快就在皇宮中傳得沸沸揚揚,各種各樣的版本都有。
有很多人說,原本就是簡懷箴不喜歡朱見深做皇帝,而朱見深之前又做了很多的錯事,所以簡懷箴才同景王來往甚密,無非就是想廢掉朱見深,立景王為新皇帝。
而也有人說,簡懷箴一直以來都很欣賞景王,景王還在南三所的時候,簡懷箴就曾經去探過他很多次。
也有人說,簡懷箴因為不滿朱見深寵愛萬貞兒,所以才會這麼做,總之,各種各樣的版本層出不窮,而這些版本也很快的傳入了朱見深的耳中。
朱見深聽到這些版本之後,心中也算是半信半疑,他想起上次自己請求簡懷箴來救自己,但是簡懷箴卻沒有答應的事情,就越發的覺得事情的確如此了,他心中又驚又懼,又急又怕。
最讓他不能夠忍受的是,自己剛剛才信任了景王,景王卻又跟簡懷箴勾結起來,而簡懷箴表麵上說是為了自己好,實際上卻在暗中扶植自己的勢力,總之,這一切都讓他措手不及。
他正在思考到底要怎麼做的時候,景王卻主動來見他了。
古冷意來報,說是景王要求見他的時候,朱見深覺得很奇怪,但是他還是點了點頭,說道:“好,正好,朕也想見見景王,你讓景王進來。”
“是。”古冷意答應著,便出去對景王說道:“皇上請王爺晉見。”
於是景王便匆匆忙忙的走進去,見到朱見深後,他便撲通一聲跪了下來,跪在那裡,一句話都沒說,這倒讓朱見深覺得有些奇怪。
朱見深不知道他葫蘆裡賣的什麼藥,看了他兩眼,猶豫了很久,才說道:“景王,你今日裡來見朕,到底有什麼事情?為何跪在地上一言不發?”
“啟稟皇上,臣弟今天來見皇上,的確是有很多話想告訴皇上。可是千言萬語,卻又不知道該從何說起。”
“不知該從何說起,那你就一樁一件的跟朕說起,正好朕最近也想找你。”
聽到朱見深這麼說,景王心中自然也明白朱見深為什麼想要找他,所以他便笑了笑,對朱見深說道:“是。”
“好了,你先起來。”
景王跪在地上,對朱見深說道:“其實最近宮中流傳著一些流言,說是皇長公主同臣弟過往甚密,臣弟今天來見皇上,是想同皇上說一說這件事情。”
“哦?你來同朕說這件事情?”朱見深倒是覺得很奇怪,沒想到朱見辰主動來同他說這件事情,真是出乎他的意料之外啊。
他便親自上前去,把朱見辰扶起來,對他說道:“景王,你先坐下,你跟朕慢慢說。”
“不知皇帝可相信臣弟?”朱見辰忽然問道。
朱見深聽他說完之後,倒是微微一愣,尷尬的說道:“朕自然是相信你的,你有什麼話跟朕說說就是。”
“難得皇上相信臣弟,也不枉費臣弟願意為皇上肝腦塗地,在皇上遇到危險的時候,臣弟願意第一時間衝出來,慷慨為君枉死。皇上也了解臣弟,臣弟的性格乃是方外之人,對於這皇宮中的一切根本就不感興趣。臣弟之所以肯如此同皇上說話,無非是因為皇上是臣弟的兄弟而已,在臣弟的心目中,兄弟兩個字重如千斤。”
聽到他這麼說,朱見深想起之前他的確是為了自己差點連命都沒有了,心裡也很是感動,便對他說道:“你所說的話,朕全都相信。好了,你今天有什麼跟朕說的,儘管說來就是了。”
朱見辰便一字一頓的對皇帝說道:“皇上,其實臣弟今天是想同皇上說一說,皇長公主為什麼屢次三番召見臣弟的事情。”
“那是為什麼?”朱見深急切的問道。
朱見辰看到他的反應之後,就知道皇上是很在意這件事情的了,便歎了一口氣,說道:“其實,臣弟也不知道皇長公主心裡是怎麼想的。皇長公主竟然一心一意的非要讓臣弟當皇帝,可是臣弟根本就不是當皇帝的料子啊,便是讓臣弟當,臣弟也當不來。”
“你說什麼?皇長公主讓你當皇帝?真的有這麼一回事情?”朱見深聽到他這麼說後,頓時愣住了。
“皇上,臣弟又怎麼會敢跟皇上胡說八道呢?如果皇上您不相信,現在就去問皇長公主對質,不就可以一清二楚了嘛,若是臣弟敢胡說八道,豈不是自尋死路嗎?臣弟是因為對皇上忠心耿耿,而自己實在又是方外之人,對於為皇為帝,榮華富貴的事情,不感興趣,所以才特意來通知皇上。”
朱見深聽他說完之後,半信半疑,可是朱見深無論如何也絕對不會去問簡懷箴的,如果這件事情是真的,那該怎麼辦才好?他絕對不能夠冒這個險。
他聽到朱見辰說完之後,整個人頓時愣在那裡,過了很久,才緩緩的說道:“皇長公主為什麼要讓你做皇帝?”
“這,臣弟如何知曉?隻不過近日裡皇長公主屢次三番的把臣弟傳去,還給了臣弟一封密函,讓臣弟以後拿這封密函做皇帝。皇長公主還告訴臣弟說,她手裡有一條金玉鞭,可以上打昏君,下打罪臣,她可以隨隨便便的找出皇上的不足來責打皇上。而另一方麵,她手裡還有一道先帝的秘密聖旨,先帝在聖旨上曾經跟她提起過,如果皇上做錯了事情,她就可以把皇上給廢掉。所以她同我說,皇上最近做錯了很多事情,似乎是曾經對付過一個叫做燭影搖紅的江湖組織,那組織是她一手培植起來的。而皇上似乎又曾經錯殺了很多人,似乎是連於謙的兒子於冕,還有很多賢臣都是被皇上逼死的。皇長公主已經為此事不滿,其實臣弟……”說到這裡之後,他便打住不說。
朱見深見到他欲言又止,似乎是有什麼話說一樣,便望著他,想了想,說道:“你有什麼話,儘管同朕說就是了。不錯,皇長公主所言皆是事實,朕以前的確是做過這麼多錯事。”
“其實臣弟覺得,人非聖賢,孰能無過,知道能改,善莫大焉。皇上雖然是皇上,可到底也是凡人,是凡人就會犯錯,犯了錯,隻要能夠改掉了,那不照樣是美事一樁嗎?就拿太祖和成祖皇帝來說,太祖、成祖皇帝又何嘗沒有犯過錯呢?可是太祖皇帝為了自己的天下,曾經誅殺了少大臣,而成祖皇帝即位後,為了穩固自己的江山,也曾經殺了不少人。這些事情也未必是皇上願意做的,可作為一個國家的主人,有時候必須要這麼做,否則的話,根本就沒有辦法。所以有些事情根本就不是皇上自己願意想這麼做的,就算是犯了錯誤,隻要改過就好了,又何必趕儘殺絕呢?”他說這一切的時候,言詞鑿鑿,態度殷切,顯然是說得誠懇。
在朱見深聽來,他所說的都是肺腑之言,朱見深聽他說完之後,點頭道:“不錯,你說的有道理,朕難道不後悔嗎?其實做了這些事情之後,朕也已經後悔了。”
“皇上既然已經後悔,皇長公主又何必咄咄逼人呢?畢竟再怎麼說,皇上也是皇長公主的親孫子,難道皇長公主還為了外人的事情,來做出這麼多令皇上為難的事情嗎?”
“對啊,這些事情都知道,皇長公主竟然不知道,真是可笑啊,可笑。”他說到這裡,臉上露出了一絲悲憤的神色。
朱見深開頭的時候,對朱見辰的信任之意隻有一兩分,畢竟有誰不想做皇帝呢?朱見辰竟然是個例外,他當然有些拿不準,可是聽朱見辰談完之後,他大有知遇之感,覺得兩人簡直是相見恨晚。
朱見辰的每一句話都談到他的心裡去了,作為自己的弟弟,朱見辰這麼理解自己,而簡懷箴為什麼不理解自己,反而一心一意的想要廢黜自己呢?難道說,自己是因為不怎麼聽簡懷箴的話了,所以她想扶持一個更加聽話的人?難道說她早就已經有了自己的想法?總之,朱見深的心裡一時之間想了很多事情。
他正在怔怔出神的時候,朱見辰已經走到他的身邊,對他說道:“皇上,事到如今,臣弟已經把所有的事情都和盤托出,您相信也好,不相信也好,臣弟也沒有什麼好說的了。總之,臣弟自問無愧於天地,無愧於心。”
聽到他說完後,朱見深點了點頭,說道:“朕自然是相信你所說的話,要不然又怎麼會聽你說這麼多呢?可是皇長公主也始終是朕的長輩,朕又有什麼辦法?”
“皇上,話不能這麼說啊。皇長公主是皇上的長輩,也是臣弟的長輩,所以皇長公主屢次三番的召見臣弟,臣弟沒有法子,隻好每天都去。可是臣弟卻始終能夠分得清楚,事情的對與錯,知道哪些事情該做,什麼事情不應該做,所以每次的時候,臣弟都把自己的想法委婉的表達給皇長公主。雖然皇長公主固執己見,臣弟也沒有辦法,可是每次皇長公主同臣弟所說的話,臣弟一定會一字不漏的報告給皇上的。”
“好。景王,算是朕沒有看錯你,其實朕也完全理解,皇長公主傳喚你去,你自然是沒有法子不去的。隻不過嘛,你對朕的忠心,朕也都記下了,以後朕一定不會虧待你的。”
“嗬嗬嗬。”朱見辰笑了笑,目光之中露出了一絲超凡脫俗的淡然之色,對朱見深說道:“皇上,這倒不必了,臣弟從來不奢望著什麼報答。臣弟本來就是方外之人,自然不想理這塵世之事,難得的是,皇上還肯聽臣弟說幾句,又肯幫臣弟攬下這些方外之事,臣弟自然是感激還來不及呢,又豈容皇帝報答。”說完之後,他便對皇上行了一禮。
朱見深聽他說完這麼多之後,一時之間很是感觸。
他望著朱見辰,心想,一直以來,自己都對這個弟弟不太好,讓他在南三所受儘了苦楚,但是沒有想到,原來他對自己這麼忠心,非但對自己忠心,而且還把簡懷箴同他說的話一字不漏的都告訴自己。隻不過嘛,雖然朱見深信了七八分,可總也有懷疑的成分在裡麵。
不管怎麼樣,朱見深是簡懷箴親眼看著長大的,兩個人之間的情分自然不是外人能夠比的,這麼多年來,簡懷箴也從來沒有想過把持朝政,為什麼忽然要換人呢?最近他又沒犯什麼錯。
朱見深同朱見辰聊過後,朱見深便請他離開,而與此同時,朱見深也陷入了極度的迷茫和困惑之中。
朱見辰的話,他不知不覺已經信了七八分,其實他也不想信,可是事實上不信又不可以,為什麼會這樣了?因為一直以來,他對簡懷箴也已經心生芥蒂,否則的話,為什麼明明他有可能遇到危險,簡懷箴卻不肯派人保護他,如果不是朱見辰肯出手相助的話,說不定他早就沒命了。
也是因為這些原因,讓他心裡多了很多很多的想法,對簡懷箴也不再像以前那般信任,加上中間他們又曾經起過很多的翻覆和波瀾,這種種的種種,一幕一幕猶如前塵往事般,已在朱見深的腦海中浮現。
朱見深想了很久之後,決定還是去見見簡懷箴,向她問清楚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如果簡懷箴真的要同朱見辰對付自己的話,而朱見辰明顯又站在自己的這一麵,那他倒是沒有什麼好害怕的,如果是簡懷箴不像朱見辰所說的那樣,那麼就證明朱見辰想離間他和簡懷箴的感情。
打定主意之後,朱見深便決定親自去向簡懷箴請安,他誰都沒有告訴,一個人悄悄的來到了萬安宮。
萬安宮的太監、宮女們忽然看到皇上來了,都覺得很奇怪,連忙上前去跟朱見深請安。
朱見深搖了搖頭,說道:“罷了,你們都起來。”
當即便有一個小太監要趕著往裡麵通報,朱見深卻搖搖頭說道:“不必了,朕隻是來看看皇長公主而已,沒有彆的意思。你也不必驚慌失措去跟皇長公主報告,朕自己走進去。”
那小太監聽他這麼說,自然是不敢反駁,隻好由著他去了,於是朱見深便急匆匆的走了進來。
走進來後,零落正從簡懷箴的寢宮中走進來,忽然看到朱見深,連聲說道:“皇上,您怎麼來了?”
朱見深微微一笑,說道:“朕今天是想來看看皇長公主。”
“原來如此。”零落心中不由自主的覺得了有些許的安慰,也不枉費簡懷箴一心一意的想幫朱見深了,難得朱見深心裡還有簡懷箴,竟然來探望她。
零落便說道:“我現在馬上告訴皇長公主。”
朱見深搖了搖頭,說道:“不必了,朕自己進去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