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卷【以惡報惡】第33章如賓如友話慢敘
一輛悍馬,兩輛北京吉普越野疾馳在長平上格碑鄉公路上,剛剛放晴的天氣雖好,但道路還是有點泥濘,下了高速沒多久,乾乾淨淨的車身被四處濺上了泥,黑乎乎的泥,原本這地也是柏油路,不過煤灰多了,一著雨雪,和土路沒什麼差彆,拴馬村自打大批量產煤、運煤之後,連鄉公路也捎帶著禍害了!
駕著悍馬車的是趙三刀,車裡坐的是趙宏偉和二號井的生產礦長。後麵的兩輛大吉普每輛上都擠了七八個人,隻有這種底座高的車才上得了煤礦,兩頭平那種,進拴馬村的路要蹭底盤的,兩年來鴻鑫物流把持了煤礦的銷售權,趙三刀一直主持著二號井的生產,這條路倒也熟悉,經常走。
昨天夜裡才知道消息的,本來以為穩操勝券的拴馬村選舉出了漏子,趙亮不但沒選上,反而還被村裡人揪著要交賬,兩年這村裡記了一堆爛賬,鄉裡、市裡吃請的、司機煤場吃請的、大慨還有趙亮一家的車費油錢以及趙亮本人吃喝嫖賭,怕是都到村裡報銷了,再加上龐大的選舉開支,五十萬倒有一半多說不清去處,和趙亮穿一條褲子的會計這下也倒黴了,兩個人被堵到村委一直堵到半夜,反正就兩個辦法,要麼還錢,補虧空;要麼上法院。就即使上了法院,拴馬村的照樣要把所有的錢一分不少地討回來!
這話趙亮相信,當年趙鐵錘敢朝朱前錦要錢,他和老朱比起來可差遠了,而且趙亮畢竟是拴馬村的人,對村裡人的做態要了解的很,六七十年代文革,拴馬村是長平全縣唯一沒有武鬥的地方,村裡自己不鬥,外村的也不敢來這裡鬥,也就是那個時候好多活不下去的人逃難到這裡落戶,當時的老錘給落戶的隻提一個要求:要麼你姓趙,要麼你改姓趙!幾十年下來也被這裡同化了,改革的經濟大潮雖然把村裡幾輩子築起的價值觀衝潰了個口子,不過今天又被趙大鋸補上了,趙亮知道,真要是橫起來,自己一家不管在拴馬還是在長平,怕是要被人整個不像樣。
左思右想,趙亮無奈之下半夜才求助趙三刀,沒辦法,原本想趁著再乾一屆抹平村裡賬上的虧空,誰知道不聲不響地冒出個趙大鋸和楊偉,一夜把他打到了解放前!
一大早,又傳來了礦上停工的消息,趙三刀不明情況,便帶了十幾個手下來礦上了。平時就在這兒壓著場子怕民工搗亂,不過這兩天實在是點背,鳳城一帶堵車已經死死地堵了兩天了,出去的車一輛都沒回來,否則的話,那場選舉自己肯定在場,也不會出這麼大亂子了。聽說副鄉長被嚇跑了,鄉乾事和趙亮被當眾趕下台了,這倒不稀奇,拴馬村這群窮橫什麼事都乾得出來,最讓他心驚肉跳的是,居然又一次聽到楊偉的名字,這就不得不經心了。連趙宏偉聽到這個名字,也趕緊地來問詳細情況了。
“這路,可真夠嗆啊!鄉裡說修這條路幾年了?”坐上車被顛簸的趙宏偉說道,從高速一下來一上鄉公路,優劣立現。
“宏偉哥,這還算好的,你忍忍吧。嗬……”趙三刀笑著說了句。半天沒見著回音,側頭一看趙宏偉在沉思,順口問了句:“宏偉哥,想啥呢?………彆想了,沒事,一幫子窮橫他們能怎麼著呀?連著礦工咱們現在拴馬村有幾百號人,他們村在一號井上工的也有一百多人,我就不信,他還敢怎麼著?連飯碗也不要了?他們敢打就跟他們乾,他們敢到煤礦搗亂,就報警,報完警再乾他們,整不死他們。”
趙三刀臉上的刀疤顫著,這兩年沒有什麼惡鬥,有時候倒覺得耽於安逸很久了,不過一遇著事還是這副流氓得性。
“不對不對,這個事沒這麼簡單,你看啊,趙大鋸回村幾個月,不聲不響,這暗手下得不明不白,趙鐵錘和那個神出鬼沒的楊偉又是同時出現在拴馬村,之前我們得到消息是這人不是到北京了嗎?還有啊,今天早上的消息是,他根本不是一個人,而是帶了一隊人,當天出現的陌生麵孔不少。這個事從頭到尾就是預謀好了的,而且,不可能就是搶個村長位置就罷了。”趙宏偉搖搖頭,一副很難為的神色。
“那他們還能怎麼樣?還想搶煤礦不成?借他們仨膽。”趙三刀不屑地說了句。
“這一年到頭平平安安地。怎麼這個人一回來這事就不斷?事就邪了。要是老錘出麵還好說。怎麼著這頭小綿羊都能翻了天。這趙亮呀。就沒法說。當個村長一天淨顧著吃喝嫖賭。一點正事不乾。選舉前還拍著胸脯保證說沒事。哎。豎子不值得與謀啊!”趙宏偉歎道。怕是在歎用人不當。可當時能收買地就這麼一個半拉子拴馬村人。其他地還真說不上話。
“宏偉哥。他現在想借錢。給他不?這小子估計被村裡逼急了。”趙三刀問了句。
“借錢?借錢還嫖賬啊!哼。他欠你們煤場多少。”趙宏偉不屑地說了句。
“沒多少。八萬。”趙三刀道。
趙宏偉卻是一反常態了:“不借,不但不借,他欠的賬儘快收回來,沒錢拉他的車頂賬,這次一落選,這輩子他翻不了身了。彆等著拴馬村的人收拾了他,咱們可一個子都落不下了。”
“小意思,收錢咱們手下在行。”
趙三刀應了聲,側頭瞟了趙宏偉一眼,隻覺得這個大哥文弱,可辦事手可一點不軟,過了河立馬拆橋!
鄉公路行駛了二十幾分鐘上了拴馬村村公路,顛簸的更厲害了幾分,進路不到五分跑就見前麵路上影影幢幢,有幾十個人在路上,拿著工具好像在養護路麵,不過靠近了一看,驚得趙三刀猛地一踩刹車,嘴裡喊:“我操,誰他媽這麼缺德,怎麼把路挖了!?”
趙宏偉一看也是大跌眼鏡,前麵的路麵上堵了幾輛拉煤車正和村民吵吵嚷嚷,而村民該吵得吵,該挖的挖,那路被村民從兩邊切了幾米寬,中間能走的不到三米,這寬度,勉強能通行個牲口車而已,而且不是一個地方,就像插花一般,幾十米的路上,已經出了五六處這樣的坑,拉煤車要過,鐵定會栽坑裡!彆說拉煤車,就悍馬那麼寬車身也進不去了。
趙三刀一拍門下車,後麵的兩輛看樣有事,拉煤車也認識,就是往煤場送煤的,一大早就被堵這兒了。十幾個人朝著挖坑的地方走去,遠遠的趙三刀喊著:“嗨嗨,你他媽腦袋讓驢踢了,這路挖了,車怎麼走?”
“你腦袋才讓驢踢了,這路就是讓驢”和司機爭執著的村民也喊了句。
“喲喝!我操……”
趙三刀火冒三丈,兩三年沒見有人敢這麼說話了,十幾個人衝著上前,麵對麵的站到了坑前,那村民理也不理,看著氣勢洶洶的來人,操了把鐵鍁馬上防備著了,仨倆人對十幾個,毫無懼意。
“等等……”趙三刀一看,揮手止住了,沿著被堵的地方幾十米,有三四十個人,老老少少都沒吭聲,盯著這邊看,這架勢看得趙三刀有點心虛,強自鎮定地說道:“你們把路挖了,我這煤礦怎麼辦,這司機們怎麼辦?”
“煤礦是你們的,俄們管不著;路是俄們的,俄們村老少爺們修的,你們管不著。想當年這路俄們修了幾個月,看看現在被拉煤車弄成啥樣了,俄們還沒有朝你們要賠償呢?”那村民估計是村委找了個發言人,說話利索而且陰損。
“這,這他媽誰想的餿主意,想要錢明說嗎?什麼不能商量?這……這路挖了,你們怎麼辦?你們不把自己也憋死了?”趙三刀又氣又好笑,居然有人想出這挖路的辦法來。話軟下來了。
那村民呲著牙笑了,笑著說:“俄們你擔心啥?俄們又沒有車,頂多就拉個驢車,俄們村長說咧,以後這路能過驢車就行咧,要這麼寬也是浪費!”
“好好,讓你們村長來。我跟你們村長說。”趙三刀擺著手,這還真就沒治。
“喲,俄們村長可帶著長,你多大官,還來見你,你是個啥長!?”那村民比趙三刀還拽,不屑地說了句。不再理會了,甩著手對著司機喊著:“都回吧,都回吧,這路通不了了,以後開上飛機來拉煤,從天上飛著來吧。”
這話純屬故意氣人,平時很囂張很拽,根本沒把這幫窮棍子村民放眼裡的司機,可真傻眼了!
這說說不過人家、打又不敢打,有點憋曲的趙三刀環視著挖路的村民,突然發現幾個認識的,幾步上前朝著個坑裡喊著:“趙二強,你咋不上工,工資不要了?”
這趙二強正在被趙三刀的人打了幾個耳光的小子,這小子看著趙三刀,有點幸災樂禍,很和氣地說:“趙哥,不是俄不上工,村裡沒有上工的人了,都在打掃衛生出垃圾,建設社會主義新農村呢。”
“喲,你他媽也拽起來了,欠揍是不是?”趙三刀恨恨地罵了句:“有什麼了不起,離了你們村地球還不轉呢?沒有你們,老子照樣開工,放著錢還怕沒有人掙。”
趙二強住了,扶著鍁把笑著看著一臉急的趙三刀,心裡覺得比拿了兩三千獎金還爽,取笑著說道:“趙哥,村裡早把你們礦上那變電箱停咧,水井也封了。你沒有電、沒有水,開個屁工啊?…………那天誰打了俄倆耳光,那人俄們逮著可得還回來啊!這事村裡人都知道了,讓俄多丟人啊,村長在大會上都說咧,要不是看著老婆娃娃的份,當時俄就跟你們沒完。”
“操,你他媽瞪鼻子上臉了還,啊……”
趙三刀這次,火真被挑起來了,揪著趙二強的前領子,往坑外拽,拽了幾拽那趙二強盯著趙三刀,被拽著出了坑,臉上絲毫沒有恐懼,反倒謔笑著指指趙三刀的身後。
趙三刀一回頭,怵了,一幫子黑著臉的老百姓都提著鎬、鍁,往這邊走!幾十號人上來了。
這一驚之下,悻悻地把趙二強放了,拍拍手,兩手伸著示意自己什麼也沒乾,手指點點指指趙二強:“等著啊,這事沒完……你們等著……走走!”
十幾個人在這場合確實不夠看,和這幫子孔武有力的老百姓打架,肯定是討不得半點好處的,趙三刀一揮手,都悻悻地回到了車上。
那幫村民趕牲口般地在路上哄哄哈哈亂叫喚,直看這幫子開車的人笑話。
趙宏偉坐在車卻是沒有反應,淡淡地說了句:“回去吧!”
“宏偉哥,這可咋辦?這幫窮棍可翻身了,以後這事可少不了了。”趙三刀拍著方向盤,一副渾身是勁使不上的感覺。
“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對手沒文化呀!最厲害不是流氓有文化,而是幾千村民沒文化,這紮堆地方,誰也惹不起呀!………這是已經預謀好了的,交給陳明凱處理吧!我想,這次沒有幾百萬填村裡的胃口,擺不平了。擔心了兩年的事,還是發生了。”趙宏偉說了句。
確實如此,趙三刀這夥流氓誰都不懼,就怕拴馬村這幫隻認死理的文盲。兩年前扶植了趙亮這麼個代言人,又在村裡招了一批礦工,分化了團結,勉強支應著攤,現在趙亮一倒,幾年的新老賬怕是要一起算了,當年連朱前錦對拴馬村老錘這個窮橫也是乾瞪眼,何況自己了!
不用通報陳大拿了,三輛車剛出了村公路就見得鳳城來車,都奔著拴馬村來了,沒到中午陳大拿就得了個消息:要麼村裡收回路,要麼開價兩千萬出售這條路!
陳大拿聽得一號井負責人李林報這消息,差點被氣得吐血!兩千萬,夠在那地方修好幾條路了!
因為某一個人的胡攪,拴馬村的權力發生了變化,因為拴馬村的變化,引起了煤礦的連鎖反應,因為這個連鎖反應,好多暗藏著的勢力,開始露頭了……
從拴馬村到長平、到鳳城、到省城、到上海、到北京,一個煤礦牽涉到的關係網開始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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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偉悠悠地醒來之後,眼前一片昏黃,是燈光……燈光下坐著,不,是爬著一個人。自己躺在床上,那人胳膊支著頭埋在胳膊裡睡著了。剛一動,那人也醒了,卻是周惠,一見楊偉醒了,揉揉眼睛笑著說了句,你可醒了……
“哎喲哎喲……”楊偉苦著臉一副萎靡不振的樣子,痛吟著:“喝死我了,幾點了。”
“晚上九點了!”周毓惠看看表說了句。
“噢,還沒誤事啊,我起來……”楊偉支著身子。
“這是第二天九點了,你已經睡了二十幾個小時了。”周毓惠看著楊偉一副萎靡的樣子,有點好笑地說道。
“啊!?”楊偉一驚,一骨碌坐起來了,生氣地說道:“怎麼沒人叫我?”
“把你從拴馬村拉回來你都一點不知道,怎麼叫你?你記得你怎麼回來的嗎?”周毓惠咬著嘴唇,看著楊偉一副傻樣,好笑地說道。
“我……我就記跟老錘喝酒,跟村裡人喝酒,喝酒……後來記不得了……”楊偉撓著腦袋,努力回憶著,喝多了,看來連周毓
如。
“你可是大展神威啊!把趙鐵錘喝跑了,把村裡人喝跑了一拔又一拔,最後喝得又鑽桌底裡記得嗎?”周毓惠笑著,這一天,怕是見過楊偉出洋相最多的一天。
“是嗎?不至於這麼糗吧?”楊偉回憶著,卻是出現了記憶空白,想不起來了,就覺得腦袋有點暈暈沉沉的。
周毓惠解釋著,把楊偉斷斷續續的回憶連起來了。選舉完了就跑回老錘家裡了,先是兩個人喝,金剛後來又回來喝、接著村裡人上門賀喜的來了,又喝了,喝了一拔又一拔,喝得終於倒下了桌,老錘家的炕上倒是橫七豎八躺了一窩。後來的事,真不知道了,不知道怎麼就過了一天。
楊偉聽得臉色不解,問了句:“那……那我怎麼回來的?”
“村裡人把你扶上車,到了鳳城我叫了虎子把你背到這兒來了………我說你可真行啊,居然能喝成這樣?”周毓惠兩手托著腮,眼光迷離地看著楊偉說道,這個人,還真是豐富多彩,在拴馬村風光得緊,連鑽了兩次桌底,現在又是一副憨態可掬的樣子。這個男人就像個大孩子一樣,連自己都看不住。
“啊!?誰把我衣服扒了?”楊偉要起身時候,卻發現自己上身光著,下身卻隻穿了一件短褲,鬼叫了聲又鑽進被窩裡了。
“王虎子扒的啊,不關我的事!”周毓惠笑著,直起了身子。
“好好的,扒我衣服乾什麼?出去出去……”楊偉擺著手,要更衣了。
周毓惠笑著,起身往外走,要關門的時候又是一回頭,嚇了楊偉一跳,緊緊的捂著被子,好似隻怕春光外泄。就見周毓惠一般般的謔笑著說道:“你不但吐了你自己一身,還吐了虎子一身,你兄弟扒你衣服時候,還趁機扇了你幾個耳光,我看他是平時被你壓迫久了,趁機報複呢,不關我的事啊!………衛生間放的有熱水,你最好先洗個澡!床頭櫃裡有洗好的衣服。”
周毓惠砰地關上門,坐在沙發上掩著嘴偷笑,平時見楊偉牛逼哄哄無所不能,可他出洋相的時候,那樣要多糗有多糗。
這話,估計是起作用了,一會就見楊偉穿著秋衣秋褲抖抖索索地鑽衛生間,嘩嘩的水聲響起來了。
又過了一會,楊偉洗完了,鑽回臥室,半天沒什麼動靜,周毓惠端了杯水敲敲門再進去的時候,楊偉卻是穿著內衣鑽被窩裡抽煙,不知道傻傻地想什麼。
接了水,抿了口,看看笑著看自己的周毓惠,楊偉有點訕訕地傻笑著問了句:“你……你一直在這兒?”
“啊!是呀,怎麼了。”
“沒有趁我人事不省非禮我吧?”
“嗬嗬……我倒想來著,不過你睡這麼死,我實在提不起興趣來。”
周毓惠笑著,輕笑著,不介意地說到,自打回來確實一直守著。一直看著這個沉睡著的男人,好幾次都忍不住摸摸那張睡夢中還是憨笑著臉……噢,這事不能說的!
“哈……”楊偉哈哈笑著,心下卻是多有幾分感激,笑了半天說了句:“哎,好長時候沒這麼喝過了,真是痛快,喝他娘滴啥都不知道了。痛快!”
“你喝酒,就是為了喝個昏迷不醒?”周毓惠不解地問,拉著那個登坐到床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