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土的持有者和新生的海皇,當這兩個人聯手,整個雲荒之上、又有誰能抵擋?
“喀喇”!——然而就在這一刻,黑夜裡卻忽然發出了巨大的裂響,有什麼東西忽然間碎裂。整個神殿發出了一瞬的震動,仿佛這座虛浮於半空的殿堂就要分崩離析。
“白瓔!”蘇摩脫口驚呼,看向虛空裡持劍下擊的女子。
白瓔一擊已中,宛如飛燕般回翔,折身落回了他身側。然而,在微弱的光芒裡,他們卻看到了更加不可思議的一幕——
仿佛被無形的力量切中,那座玉石的神像竟然居中裂了開來!
破壞神和創造神一分為二,玉石的切口光滑如新。喀喇的碎裂聲裡,創造神從破壞神背上脫離,向著另外一個方向邁出了輕緩的腳步。白玉雕刻的女神麵容寧靜而莊嚴,手持蓮花,眼波微微流轉,側身轉向自己的孿生兄弟。
“白……”在女神像轉過的瞬間,白瓔脫口而出。
白薇皇後!那是白薇皇後的眼睛!
黑暗裡那一雙眼睛是如此熟悉——那個隻有一雙眼睛存留的皇後、居然在此刻迅速的附身於神像上,趁著後代血裔一劍劈下,生生撕裂了玉石的雕像,獲得了暫時的寄生!
在破壞神的長劍下擊時,女神神像手腕輕抬,手中的蓮花格擋住了滴血的劍。
巨大的破壞神停頓住,金色的眼睛閃爍著,看著創造神的純黑色的眼睛——亙古以來,第一次,背向而坐的孿生雙神看到了彼此的臉。
“哦……是你。”破壞神冰冷的嘴開闔著,吐出了長長的歎息。
“很久很久……不曾再見了。”
冰冷的石像開啟了嘴唇,說出那樣溫暖而失落的話語,那個在神廟裡孤獨居住了千年的魔伸出了右手,一寸寸地靠近,似要試圖觸摸對麵女神的麵頰。兩座石像默默相對,冰冷的麵龐上有著人類特有的血肉表情。
時光仿佛在一瞬間凝滯。
這個神廟裡,光陰被停止,空間被打亂,七千年來所有一切仿佛在刹那全部重現、又一一成為齏粉,宛如煙火依次無聲地綻放和毀滅,華美得令人絕望。
“事到如今,你何必垂死掙紮。”
純白的女神像開口,黑曜石的眼睛裡閃過肅然的殺氣,手裡的蓮花格住他的劍。
“破!”在這個刹那,蘇摩低叱了一聲,十指之間光芒大增,引線陡然化為閃電,縈繞在破壞神雕像四周——與此同時,仿佛心意相通、白瓔也是拔劍瞬忽掠起,光劍的光芒宛如雷霆下擊,一瞬間穿透了縈繞的光!
“中了!”並力一擊後,白瓔低叱,準備提氣返回。
轟然巨響中,破壞神雕像霍然化為千片,碎裂的玉石粉屑在神廟內騰起,仿佛呼嘯的狂風席卷而來,無數的帷幕猛烈地拂動,宛如水底急流中的水草。
奇怪,為什麼在她釋放出那樣強烈力量的時候,沒有遇到任何抵抗?
難道說破壞神、魔之左手,在七千年裡已經衰弱到如此了?
然而,就在那一瞬,她聽到了蘇摩的驚呼:“小心!”
巨大的金光在神廟內綻放,一瞬間耀住了所有人的眼睛——那些迸裂的碎片在半空中忽然停住、凝滯,然後,在神奇的力量召喚下,以可怖的速度迅速沿著迸裂的軌跡一片一片返回,轉瞬重新拚湊凝聚成形!
“嗬嗬嗬……”低沉的笑聲回蕩在黑暗的神廟裡,魔的眼睛重新出現,裡閃出可怕的金光——一切完成於一瞬間,在白瓔還沒來得及收劍回身之前,一劍劈向了她!
白瓔臉色蒼白,極力後退,儘管她在一刹將力量發揮到了極至,還是無法避開閃電般斬來的劍鋒——在她就要脫出魔之左手的範圍之前,那劍齊齊斬入了她的腰間,一瞬幾乎把纖細的女子攔腰斬斷。
“白瓔!”蘇摩脫口驚呼。
然而,就在魔之手要斬斷白瓔的一瞬,她手上忽然盛放出了巨大的光華。
後土神戒發出了耀眼的光華,那種光和她光劍上的光相互輝映,兩種力量仿佛被合並了——先天血液裡繼承的“護”之力量和後天劍聖門下繼承的天問劍法相互激發,一時間,她全身都籠罩在強烈的劍氣下,居然將那把幾乎已經要切斷她身體的巨劍生生逼了回去。
跌落在地麵上的女子隨即敏捷地站起,發現身上居然沒有絲毫血跡,不由有些愕然,隨即握劍後退,和同伴並肩而立,低聲:“我沒事。”
“嗯。”蘇摩隻是低低應了一聲。
他極力控製著虛空中的引線,那些若有若無的線依然停留在空中,密布於魔的周身,凝聚成一道屏障——然而,他的手卻在不易覺察的微微發抖。
有看不見的黑色光芒,如同活了一樣、從線的另一端侵蝕過來,逐步逼近他的手指。
“很奇怪,他的力量時斷時續——有時候空空蕩蕩,但有時候卻充盈到可以爆發,”白瓔通過念力在心底向他傳話,眼睛卻是一瞬不瞬地看著那座重新凝聚的雕像,“蘇摩,你千萬小心……它的力量太詭異,根本無從判斷。”
“嗯。”蘇摩依然隻是應了一聲,收緊了引線。
那些從魔身周燃起的詭異黑色光芒,沿著引線一分分悄無聲息的滲過來,蔓延到了他的指尖。他手指微微一顫,卻沒有鬆開。
“不過也真是奇怪,他方才的攻擊居然沒有對我造成傷害……”白瓔詫然低語,心中漸漸開始安定振作——或許,對方也隻是虛張聲勢?畢竟過了幾千年,作為破壞神的魔也該衰弱得很了吧?
蘇摩沒有看她,手指緩緩收緊,黑暗的室內一張無形的網重新收攏。
那些活了一樣的黑色光芒,已經浸染到了他的雙手——然後,仿佛閃電一樣的蔓延,透過了他的指尖、雙手,手臂,肩膀,迅速滲透上去。
“出劍。”他隻是低聲,“我來困住他。”
“好。”白瓔應了一聲,心神凝聚,右手上劍芒瞬間大漲,籠罩住了她全身,仿佛人和劍合一,化為了一柄鋒芒逼人的利劍!
“快動手。”蘇摩心神凝聚,控製著手裡無數的引線,一分分調整方位、將對麵那個魔物籠罩。那些細微而鋒利的線,在魔的周身布下了天羅地網。
然而,就在那一刹,他眉心忽然閃過了微弱的光。
從那道火焰狀的傷痕裡閃現出了黑色的光,仿佛是顱腦深處有什麼霍然被點燃了!
黑暗裡,兩雙眼靜靜凝視著並肩戰鬥的兩個人,卻沒有動——純黑的眼眸裡帶著某種讚賞和悲憫;而金色的眼眸裡,卻是複雜遼遠得看不到儘頭。
“看啊……”石雕開闔著嘴唇,魔吐出了低語,“她多像你,阿薇。”
“——讓我來看看七千年後,後土傳人的力量吧!”
魔的手忽然動了,它周身那些密布的引線隨之勒緊,死死限製住它的一切舉動。魔忽然冷笑,金色的眼眸裡放出黑暗的光,看著布線試圖控製住自己的藍發鮫人。
“愚蠢啊……”魔舉起了手,仿佛冥冥中召喚著什麼,“有著這樣黑暗的靈魂、居然還敢走到我麵前來?——你難道不知道在我身側、所有罪惡都將覺醒和蔓延麼?”
在魔舉手的刹那,虛空裡的引線全部被牽動,然後仿佛奇跡般地、那些引線上忽然湧動著黑暗的火焰,一路迅疾向著蘇摩燒了過來!
他的雙手,在刹那間被黑色的光芒侵蝕,變得漆黑如墨。
然而,無論如何,他卻都沒有鬆開手。引線貫注了極大的力量,死死限製住了魔的行動。在看不見的光網外,白瓔劍出如流星,毫不猶豫地飛掠而至!
“海皇啊,你心裡蟄伏著如此邪惡的靈魂,居然還敢靠近黑暗的源頭?……真是愚蠢。”在黑色火焰燃燒的刹那,魔吐出了微笑的低語,誘惑而邪異,“來吧,蟄伏的黑暗靈魂!出來吧,讓這黑暗的火焰燃儘一切你所憎恨的!”
在白瓔再度一劍洞穿石像心臟的刹那,魔舉起了雙手,完成了召喚。
半空中的引線齊齊一震。蘇摩忽然間鬆開了手,十指掩住了眉心,仿佛受到出其不意的一擊,霍然彎下了腰去,踉蹌跪倒。他死死捂著眉心,仿佛那裡有火焰即將燒透顱腦。在難以克製的劇烈顫抖中,有低低的呼聲從他嘴角吐出。
“蘇摩!”白瓔一擊回首,失聲驚呼——沒有人比她更了解他的性格,能令他低呼出聲的、不知道是怎樣的痛苦!
“蘇摩?蘇摩!”那一瞬,她已然顧不得什麼破壞神,回身狂奔而去,隻盼來得及阻攔。然而,在奔到他麵前三步開外時,她卻猛然一個踉蹌——虛空中,居然瞬間凝出了一道無形的屏障將她阻隔!
“彆過來!”跪在地上的人驀然伸出一隻手,阻止了她,“彆過來!”
“蘇摩!”她驚駭地看著他——他的手!那隻手,居然已經成了漆黑!
他雖然鬆開了手,然而十指上的引線卻沒有因此脫落,反而仿佛活了一樣、自動地卷住了他!那些引線懸浮在虛空中,上麵有火焰狀的黑色光芒沿著線一路逆向燃燒而來。
“彆過來……”他伸出手,嘶啞地開口。
然而,在他鬆開了掩著額頭的手時,她卻震驚地看到,他眉心的刻痕裡。竟然有火焰隱隱透出!那種顱腦裡燃燒的火焰,隱隱透出極其不祥的氣息,令她悚然心驚。
“你怎麼了?”她試圖衝破那道阻攔的屏障,去到他身側。
“是阿諾…他又要出來了……又要出來了。”蘇摩喃喃,深碧色的眼睛裡轉過憎恨的表情,“它被召喚出來了……真是恨不得把它,連著我自己的靈魂…一起焚燒得乾乾淨淨啊……你、你千萬不要過來,小心背後!”
“不!”就在那一瞬,她竭儘全力一劍劈下,擊破了他的結界。
“蘇摩!”她衝到了他身側,不顧一切地俯下身去抱住他的肩膀,急切而顫栗,“你怎麼了?……怎麼了?”
他的身體冰冷而顫抖,仿佛琉璃般脆弱。死死地摁住眉心那個刻痕,極力壓製著身體裡某種即將破殼而出的力量,身體顫抖得如同風中落葉——她從未看到過他有這樣的表情。
白瓔驚慌地抱住了他的肩膀,俯下身去查看他的情況。
“彆過來!快走,危險!”在她接觸到他的一瞬,他爆發出了憤怒而驚怖的嘶喊,鬆開了雙手,毫不留情地一把將她推開——
然而,已經晚了。
在他鬆開手的瞬間,她清楚地看到有黑色的火焰從他眉心的刻痕裡瞬忽燃起,隻是一個眨眼就蔓延開來!黑色的火焰,由內而外的吞沒了他。
同一時間,半空裡的引線忽然間起了一陣莫名的痙攣,那些線仿佛被看不見的力量操控了,向著各個方向錯綜複雜地交錯拉扯而去——他的手被那些引線不由自主地牽動了。
隻是一個瞬間,那些引線就反過來控製了主人!
“快走!”蘇摩對著她厲喝,然而短促的兩個字未曾說完,他的眼睛卻變成了黑色!——顱腦裡的黑色火焰終於由內而外的透出,奪去了他的理智。半空中那些引線無聲無息地交錯,通過十戒牽動他的雙手,傳達著來自另一端的殺戮訊息。
他漠然地站起,雙手交錯,無數燃燒著黑色火焰的引線在他掌心彙聚。
仿佛一隻被引線牽引的傀儡,他毫無表情地踏出了一步,對著一步之外的白衣女子揮出了一道死亡的弧線!
黑色的閃電割裂了一切。
神廟裡的光芒盛放了又熄滅,然而這一切下麵戰鬥中的人卻無法顧及。
雲煥在白塔之上與龍神搏鬥,高天雲湧、四方風動,呼嘯而過。龍神化為金色閃電,一次次的下擊,與此同時那個畸零不全的人也在揮劍。迦樓羅還是沒辦法動,然而卻放射出金色的光,摧毀一切靠近它的東西。
雲煥站在金翅鳥的巨翅上,憑借著機械的屏障與對手交鋒,漸漸隻覺得透不過氣——對方的力量是如此強大,幾乎令他難以承受,數百招過後,他隻能勉力與對方周旋,甚至一步也無法離開伽樓羅身側,更不用說還擊。
心中漸漸湧起不可抑製的煩躁和憤怒,他呼嘯了一聲,霍然仰頭看天。
破軍呢?破軍呢!它在何處?為何還不綻放光芒!
付出了那麼大的代價、不惜舍棄了一切,本以為自己將得到世上無雙的力量,從此可以隨心所欲的支配雲荒上的一切,清算所有的罪惡,血洗所有的屈辱——不料,剛剛邁出了一步、就遇到了如此強勁的對手!怎麼可能?怎麼可以!
雲煥的眼神漸漸狠厲,如狼一樣的長嘯,看著天空中緩緩轉動的北鬥。
漆黑的夜空裡,星辰還在移動,牽引著大地上的無數命運——為什麼?破軍的力量為什麼此刻還沒有完全被他掌握!是因為長夜尚未結束、傳承尚未完成麼?
“龍,他在呼喚力量,”龍神背上,真嵐急促低聲,“黎明前必須結束戰鬥!”
否則,太陽一出,冥靈軍團便會如同冰雪般消融。
“知道。”龍神低吟了一聲,迅速下擊——然而,畢竟被封印了幾千年,又失去了如意珠,海國神袛的力量也大不如昔;而背上的那個人身上的**封印更是尚未解開,連五體尚不齊全,更不用說恢複帝王之血的全部力量。
就算雙方合力,一時間卻竟也難以將迦樓羅保護下的雲煥置於死地。
高天之上風起雲湧,無數巨大的力量在交鋒、激烈而狂暴。諸天星辰黯淡,唯有破軍發出血一樣的光,緩緩逆轉——而東南角、一對並行而來的雙子星座流出雪亮的光,竟然衝入了北鬥的分野。星盤大亂。
隻不過一個時辰便該天亮。然而,這個夜晚、竟仿佛長得沒有儘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