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承來到了廢棄的遊樂場。
他推開大門走進去,一切跟上次來的時候都沒有區彆,坑窪不平的路麵,斑駁褪色的旋轉木馬,還有隨風飄搖的野草。
唯一不同的是,身邊少了一個人。
上次他是和裴晰一起來的。
裴晰還笑著說,他們是朋友。
其實他沒有告訴裴晰的是,上次來這裡,並不是他在這裡廢棄之後第一次過來。
這麼多年,他來過很多次。
每次心情不好的時候,他就會來這裡,倚在旋轉木馬前的柱子上,一個人靜靜地坐著。
一片靜謐中,他仿佛能夠透過眼前這荒蕪的、日久年湮的一切,觸及到一絲珍貴的溫熱。
夕陽的光太過刺眼,看著看著,江承忽然覺得視線有些模糊。
眼前的景象似乎變了。
大雪後,隆冬天,柔軟的手套,粉紅的小人兒,還有小黃鶯似的,咯咯的笑聲。
江承眨了眨眼,覺得眼睛有些發熱。
他垂下頭,用掌心揉了揉眼尾,在皮膚上搓出一片輕微的紅痕。
就這麼一直坐著,不知道坐了多久,直到太陽低垂,沿路亮起路燈,不遠處的高樓上也陸陸續續點起燈光。
江承嗤笑了一聲,他忽然覺得自己很莫名其妙。
原本他的生日就是不被祝福的,他早就習慣了,不知道現在到底在難受個什麼勁兒。
真是越活越沒有自知之明了。
這就是他原本的生活而已。
江承勾了勾唇角,眼中一片諷然,像是在嘲笑現在的自己。
他站起身來,拍了拍身上的灰塵,把手揣進兜裡,然後抬腳朝門口走去。
他步子很大,走得很快,幾分鐘就回到了城中村的巷子口。
巷子裡依然雜亂,一片灰撲撲的破敗,路燈年久失修,有很多已經不怎麼亮了,可憐地散發著最後一點微弱的光。
但這樣逼仄灰暗的環境裡,一點點微暗的光已經是一種恩賜和奢侈。
江承低著頭,快步走過最後一條巷口,一拐進去,人卻忽然定在了原地。
他睜了睜眼,一瞬間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覺。
不遠處,昏黃的路燈下,一個人正坐在門口的台階上,胳膊圈著膝蓋,垂著頭,一點一點的,像是小貓打盹。
江承全身的血液仿佛僵住了。
他停在原地,沒有動,手指在衣兜裡微微發顫。
裴晰的頭發沒有紮,披散在肩膀上,隨著頭一點一點的,柔順地滑向兩側,燈光下閃著柔韌的光澤。
他甚至看到她的睫毛在瓷白的小臉上投下一抹陰影。
江承連呼吸都放輕了,下意識不敢驚擾這一幕。
因為眼前的畫麵美好到像是他一廂情願的幻覺。
他怕隻要一個眨眼,下一秒就會消失不見。
霎時間,不遠處的人像是意識到了什麼,緩緩地抬起頭。
江承正對上那雙琥珀色的瞳仁。
這樣的燈光下,那雙瞳仁依然晶瑩得發亮。
他看到她的眸光定了定,表情有些懵,似乎在判斷眼前的他是不是因為困頓而產生的幻覺。
他沒有出聲,任憑她看。
兩個人就這麼,一個坐著,一個站著,隔著昏黃的燈光,沉默地對望。
不知道過了幾秒,裴晰終於開口,小心地叫他名字:“江承?”
她蹙了蹙眉,眼中漫上一層水光,“你怎麼才回來啊...”
聲音帶著抱怨,又像是委屈。
絲絲黏黏,像是甜甜的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