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到裴若雲垂了垂頭,發出一聲吸鼻子的聲音。
“你爸爸是個重諾的人,一輩子從來都沒有撒過謊。直到臨走的時候,他還在跟我道歉,說他沒有能夠履行自己的承諾,還沒有把你們帶大,自己就要走了。”
“他跟我說,無論以後我怎樣做,他都會支持我,該對不起的人是他。”
說到最後,裴若雲的聲音哽了哽,似乎努力衝破了什麼阻礙,才把話說出來。
裴晰的眼睛已經濕了。
她是第一次聽到裴若雲說這些話。
句句不提思念,卻又句句都是想他。
眼前的媽媽不再是那個無往不利的超人,隻是一個思念愛人的女人。
裴晰快速眨了眨眼,不讓眼淚掉下來。
“他放不下你們,跟我說了很多話。”
“他說,妹妹看著文靜柔弱,但其實什麼都能看得開,永遠能找到讓自己自洽的方法。哥哥看著大大咧咧,其實責任感和自尊心非常強,最容易固執。”
“他特意告訴我,讓我好好記得。”
“可我卻忘記了。”
“你受傷的時候,我連夜趕回來,再三確認你沒有事,把一切關注都放在你身上,卻忽略了裴致。”
“後來他對我的一切冷淡,我都以為他隻是單純嫌我忙於工作不常回家,所以在鬨脾氣,向我宣泄不滿。”
“但是今天上飛機的兩小時之前,我忽然想起了你爸爸說過的這句話...”
裴若雲停頓了幾秒,儘管是在努力克製,可是聲音裡還是罕見地摻了些抖意,“我這才想明白,他發脾氣,控訴我的失職,隻是希望我能安慰他而已。”
她聲音很低,低到有些啞,裴晰感覺到手掌下的肌肉也在微微發抖。
門口忽然傳來一陣拖鞋磨動的聲響,兩人不約而同地抬頭看過去。
門沒有關嚴,門縫很黑,細細窄窄的縫隙裡,傳來一道很沉的呼吸聲。
裴若雲從椅子上站了起來。
她走到門口,打開門,裴致正穿著睡衣,在外麵靜靜地站著,不知道聽了多久。
他眉眼垂著,睫毛掩著情緒,隻能看到胸膛在一起一伏。
裴若雲輕輕往前邁了一步,捧住他的臉。
裴致似乎是僵了一瞬,這樣的肢體接觸已經很多年都不曾有過,陌生到讓他的肌肉都變得僵硬。
“小致。”裴若雲輕聲叫他,“這麼多年,有一句話,媽媽好像忘記和你說了。”
裴致的睫毛開始快速眨動,呼吸漸重。
裴若雲接著說道:“一直以來,都辛苦了,你是一個很好的哥哥,爸爸媽媽不在的日子裡,你把妹妹保護得非常好。”
“你很棒,寶寶。”
吧嗒。
有什麼滴在了裴若雲的掌心。
吧嗒,又是一滴。
溫熱的水滴,沿著她掌心的生命線慢慢往下滑落,濕潤那些斑駁的紋路。
留在十三歲的那部分裴致,終於回到了十八歲裴致的身體裡。
那份本不該承受的愧疚,終於煙消雲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