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牧綏又靠回了椅子上。車外的陽光映照在他的臉上,柔和了他一貫冷冽的輪廓,車內一時安靜得隻剩下引擎的低鳴,林知嶼偶爾偷偷瞥去一眼,卻隻看他垂著眼簾,似乎並未在意他的注視。
他眉宇間的神色疏離又遙遠,仿佛被車外的陽光和車內的陰影隔成了一道靜謐的畫。
白日的風輕輕掠過窗外的街景,茂盛的樹木在瀝青路上投下斑駁的影,城市的喧囂在車子的隔音效果下被抽離,隻剩下樹蔭分割出的一道又一道的光柱,時不時地落進兩人的眼。
林知嶼終於開口,嗓音低柔:“聽說廟裡的簽很靈,牧先生沒有求什麼嗎?”
牧綏轉過頭睨了他一眼,脫口而出:“我不信……”
似乎是覺得說出口的話和自己實際的行為頗為矛盾,牧綏忽然停住了話頭,輕笑了一聲。
“我不相信彆人給我的命。”
但卻還是要向神佛祈求什麼。林知嶼在心裡補充道,覺得他這個人奇怪得很。
“倒是你……”牧綏一頓,聲音倏忽沉了下來,“又來問和他的姻緣?”
什麼叫“又”?
“沒有,怎麼會。”林知嶼笑盈盈地解釋著,把口袋裡的那張月老靈簽拿出來,展平了晃了晃,“不小心認錯了神,本來是想問我的前程如何的,結果問到了月老那裡去。”
這麼一想,林知嶼忽然反應過來,不自覺地提高了音調:“難怪他第一次不允我的簽,第二次又直接讓把我的簽筒灑了,估計第三次是被我問煩了才勉強丟了一個出來……不做數的。”
牧綏不動聲色地掃過他指尖處的那句“難得良緣”,幾秒後轉開了視線,冷淡地說道:“是一支好簽。”
林知嶼怕他誤會什麼,更怕自己還沒捂熱乎的三十萬飛走,趕忙說道:“再好的簽都沒用,我和您簽了協議的,這一年裡我會為了您守身如玉,就算看到了頂級天菜,我也絕不動心!”
說著,還伸了兩隻手指出來,作立誓保證狀。
牧綏側過頭,目光幽幽地凝視他,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背光的緣故,林知嶼莫名覺得他的眼中藏著太多晦暗不定的情愫,有些滲人。
但最終,牧綏還是一句話也沒有說,不知道相沒相信他的保證。
漆黑流光的商務車在日光中平穩駛入地下車庫,因為有林知嶼在,牧綏沒讓周助理像平時一樣跟著上去。
林知嶼不算是第一次和陌生領導共處一室,但好在牧綏的公寓比出差時的酒店大得太多,他打了聲招呼就借口躲回了臥室。
他把徐冬冬發來的劇本,從頭到尾細讀了一遍。
雖然很不想參加明天的試戲,但畢竟他也是個要麵子的人,如果完全不看劇本上場、表現得太差也不太行,想著將就著應付一下就好。
雇傭的阿姨最近請了假,午飯牧綏點了外賣,林知嶼餓得饑腸轆轆,正準備去冰箱裡找點什麼墊墊肚子,結果就聞見了餐桌上飄過來的肉香。
新任上司脾氣待定,但做人卻是一等一地好,還定了他的分量。
可是等兩人麵對麵地坐到餐桌上,牧綏用筷子夾了一口塞進嘴裡,臉色卻肉眼可見地差了下來。
林知嶼猜想著大概是他經常去吃的哪家高檔餐廳,可惜外送大大降低了品質。他同樣吃了一口牧綏剛剛嘗過的那碗炒肉,吃慣了各種預製菜和小作坊的他倒是覺得還行。
“要麼晚上我來做吧。”林知嶼試探地說道,“您這一餐估計花了不少錢,大老遠送過來還沒折損味道,吃得也不開心,還不如自己下廚。”
牧綏撩起眼皮看了他一眼,反問道:“你會做飯?”
林知嶼點了點頭,兩隻手指捏了一下:“一點點。”
然而到了晚上,看完三遍劇本的林知嶼,著急忙慌地衝出臥室,在廚房裡一通操作之後,端上了兩碗番茄雞蛋醬油麵。
牧綏垂下眼,臉色似乎比中午的時候還要陰沉幾分。
林知嶼恍若未覺地扒拉了兩口,耳邊似乎聽到了牧綏舒出一口氣,才用筷子從碗裡挑出了一塊炒蛋塞進嘴裡。
林知嶼抬頭一看,見他一臉壯士就義般的冷淡,沒忍住笑出了聲。
“笑什麼?”
林知嶼慌忙擺了擺手。
牧綏卻沒有被他敷衍,直勾勾地盯著他沒有說話。
於是林知嶼再憋不住,展顏笑了笑,說:“隻是想起了一個影視劇和小說中都很常見、很經典的橋段。”
牧綏不明所以。
林知嶼說:“草根女主總是請霸總吃路邊攤——霸總一開始嫌棄地在沾滿油汙的桌子上擦了又擦,一會酒精一會濕巾,厭惡之色溢於言表。結果吃了一口後驚為天人,感歎不愧是人間煙火氣。”
說完,他自己都把自己逗笑了。
結果沒想到的是,牧綏聽了之後,也跟著笑了一聲。
嘴上說的卻是:“也就勉強入口,沒有驚為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