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人上下晃了晃“酒壺”,一手撐著桌子,一手高抬,仰頭作飲酒模樣。
他生得一副好相貌,桃花眼未語變帶三分笑意,這麼懶散地掃過來時,仿佛一汪瀲灩的桃花春水,頃刻間就把人的注意悉數吸引了過去。
握著礦泉水瓶的手指纖長,骨節分明,他一飲作罷,笑盈盈地俯下身看著林知嶼,說道:“瞧你這幅模樣,年紀輕輕,心事忒多。”
林知嶼沒有說話,隻是僵直著方才飲酒的姿勢,這麼直勾勾地盯著這個人。
在場的人都敏銳地感覺到,他的氣勢被這位“不速之客”壓了一頭。趙瑾瑜原本審視的目光忽然沉了下來,手指在桌上點了兩下,神色晦暗不定,不知道在思考些什麼。
倒是江逾白沒有太大的反應,還是很認真地朝會議室的中心看。
林知嶼確實有些緊張。來人周身落下的陰影牢牢地將他罩下,從他的視角看去,無論是對方清瘦高挑的身軀,還是似笑非笑的表情,都太具有壓迫力。
和牧綏偶爾泄露出的那股常年身處上位的壓迫不同,更像是一種實力差距上的……壓迫。
“你的心中有中州、有謝家,還有你那乳臭未乾的胞弟,可你也才多大,放眼望去,中州那些世家中年過百歲的少爺們多的是連金丹都沒有結成的廢物,你何苦把要把這樣的重擔強行壓在自己身上?”
“學宮裡的那些老頭擔憂得都沒你多。”
那人微微俯身靠近,手上的“酒壺”當個玩物似的被他丟來晃去,一雙桃花眼吊兒郎當地上挑著,一股頑劣痞氣的世家修士氣息撲麵而來。
看他這副入戲至深的模樣,應該不是故意出來挑事的刺頭,倒像是在好奇心的驅使下來陪他對戲的。
可是他真的不是很需要這份福氣。
林知嶼想。
他從前不是沒和彆人對過戲。大二的時候宿舍搬來了一位表演係的室友,一米九長腿大帥哥,天生就是做演員的料。
因為林知嶼待在宿舍的時間最多,所以沒少被他拉著一起對話劇台本,偶爾還會被死纏爛打地求著一起欣賞各種電影,分析角色的情緒和表情也就算了,還要十分中二地陪他複讀電影裡的台詞。
要不是看在對方包圓了他那一學期的奶茶,林知嶼真的很想撂挑子不乾。
但是現在……他舒了一口氣,竭力把自己眼前的這副麵孔模糊成自己的大學室友,然後抬手將他往旁邊一推,望向他身後的江逾白。
“先生不相信我們所言之事……”林知嶼略微落寞地說著,但看向江逾白的眼中卻藏了萬千柔情,“而況我一直覺得,中州靈氣潰散一事,並非那般簡單。你可記得……淮水長青鎮上的‘渡魂陣’,涉事的宿豫沈家是……”
“謝雲策,你喝醉了。”青年打斷了他的話,“我看你那弟弟還要再練上一會,劍招和身法都沒有什麼問題,你既然無事,不如同魏某到外麵吹吹風,天天悶著儘想些亂七八糟的事。”
“‘渡魂陣’一事沒有我們想得那麼簡單,中州靈氣潰散恐怕也是因為……”
青年抓上了林知嶼的胳膊,一拉……
林知嶼一動不動。
用力又拉了一下,林知嶼還是不起,反而一臉茫然地盯著他看。
“……走啊?”青年不耐道。
林知嶼無辜地說:“可是我的劇本上就隻寫了這些。”
青年:“……”
林知嶼把胳膊從他的手上掙了出來,撐著桌子起身站起,猶豫了一會,先朝著趙瑾瑜鞠了一躬:“謝謝趙老師,我的試戲結束了。沒什麼事我就先走了。”
話音剛落,就火急火燎地打算把桌椅推回原處。
好像多待一秒都是煎熬。
趙瑾瑜也是頭一回見到這麼趕著下班跑路的演員,甚至連一句“麻煩您考慮考慮我”之類的套話都懶得說。
林知嶼剛把桌椅收拾好,馬不停蹄地就打算開門離開,誰想手都還沒碰到門把手,就聽趙瑾瑜喊到:“……等等!”
林知嶼一愣,回頭時滿臉都寫著“啊?不會突然又要來活了吧,我真的很想下班”的惆悵。
趙瑾瑜:“……”
不知道的還當是他們綁著人過來,儘乾些逼良為娼的勾當。
她瞥了選角導演一眼,才對林知嶼說道:“關於謝雲策這個角色,你有什麼想法?”
林知嶼轉過身,現在全身上下都寫滿了“一到下班點就要開大會的定律果然在哪裡都不會消失”。
趙瑾瑜:“……”
十分鐘後,林知嶼麵無表情地走出會議室。
門外等候的演員狐疑地看了他一眼,畢竟從試戲開始到現在,還從來沒有人在裡麵待過那麼久。